世间惟拘儒老生不可与言文。耳多示闻,目多未见,而出其鄙委牵拘之识相天下文章,宁复有文章乎? 予谓文章之妙,不在步趋形似之间。自然灵气,恍忽而来,不思而至。怪怪奇奇,莫可名状,非物寻常得以合之。苏子瞻画枯株竹石,绝异古今画格,乃愈奇妙。若以画格程之,几不入格。米家山水人物,不多用意,略施数笔,形像宛然。正使有意为之,亦复不佳。故夫笔墨小技,可以入神而证圣,自非通人,谁与解此?
吾乡丘毛伯选《海内合奇》,文止百余篇,奇无所不合。或片纸短幅,寸人豆马;或长河巨浪,汹汹崩屋;或流水孤村,寒鸦古木;或岚烟草树,苍狗白衣;或彝鼎商周,丘索坟典。凡天地间奇伟灵异、高朗古宕之气,犹及见于斯编。神矣化矣。夫使笔墨不灵,圣贤减色,皆浮沉习气为之魔。十有志于千秋,宁为狂狷,毋为乡愿。试取毛伯是编读之。
译文:世间只有拘谨迁腐的老学究,不能同他们讨论文章。他们耳朵听的东西少,眼睛见的东西不多,拿出他们庸俗拘谨的见解,来审察天下文章,难道还会有文章吗?我认为文章的妙处,不在亦步亦趋的模仿和外形相似之中。自然产生的灵感,隐隐约约地出现,不经过思虑而得到,怪怪奇奇,不能形容出它的情状,外物不是在平常情况下可以与它融合的。苏轼画枯树竹石,完全不同于古今绘画格式,就显得更加奇妙;如果拿绘画格式衡量那些作品,几乎全不合格。米氏父子的山水人物画,不用很多思考,简单地描画几笔,形象就逼真地呈现出来;假如让他们有意地刻画,也就难以达到生动传神的境地了。所以绘画这种小技艺,可以进入神妙的境界和表现最高的智慧,如果不是学识贯通古今的人,哪个能懂得这里的奥妙?
我的同乡丘毛伯编选海内奇妙的文章,只有一百多篇,但没有一篇不符合奇妙的标准。有的是书于片纸的短篇,如一寸长的小人、豆粒大的小马;有的像长河巨浪,汹涌澎湃冲毁屋舍;有的像流水环绕孤单的村落,如冬天的乌鸦栖息于古老的大树;有的像烟雾笼罩的野草树木,有的如变幻的流云时为黑狗时为白衣;有的古老得像商周钟鼎文字,以及传说中的《九丘》《八索》《三坟》《五典》等古书,所有天地间奇伟灵异之物,高朗古朴游荡之气,都在这部选集中出现,真是神奇极了!假使文笔不灵通,圣贤之道为之褪色,那都是因为有轻浮的风气在其中作怪。士人如果有志于使自己的文章流传千古,就宁可做狂狷之人,不要做谨小慎微的伪君子,试取毛伯编选的这部书读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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