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29
记得休学后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白天我和陈晓勤一直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总怕学校来老师逼我们去上学。但一到傍晚,我俩就浑然忘却兴奋起来,因为,那些年夏天和秋天的傍晚,都是家属大院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
每当吃完晚饭,我们都是急不可待地撂下碗筷跑出家里,聚集在最为宽敞的中院。我们男孩爱玩沙包、斗鸡、打三角,若男孩女孩一起玩,就是跳房子、捉迷藏和老鹰捉小鸡。那时节,大人们也会坐在自家门口,一边做着一些小活计,一边互相闲聊着。不知玩了多长时间,我们玩累了,大人们也各自收拾进屋准备休息了。这时候,我、陈晓勤和金志保三人常常会坐在中院的南墙根下的一堆木头上,海五山六神聊起来,而那几个比我们小的男孩和女孩则心甘情愿地充当了我们的听众。
在夏夜,天幕缀满了莹莹闪烁的星星,银河由南向北,如一脉细碎的流沙斜斜铺过。当大院的热闹沉静下来后,这样的景象总会给我们无尽的神秘感。我们会在河东找牛郎,在河西找织女,争执七夕搭桥的喜鹊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如果发现有流星划过,我们又会惊喜大叫,七嘴八舌地揣测流星最后会掉落在哪里。那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星空赋予了我们无限的遐想和快乐。
在秋夜,晴空如洗,月挂中天,大院里一片静谧。我们这群孩子坐在木头堆上,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讲起了故事。这个讲《红岩》中江姐进城看到丈夫的首级悬挂在城门上,讲蒲志高的叛变。那个讲《铁道游击队》中鲁汉在火车上先是送上烧鸡,然后乘其不备一把干石灰撒过去搏杀了鬼子。讲得最多的还是《烈火金刚》中的故事,什么史更新大战猪头小队长,丁尚武一刀砍了两个鬼子,还有何大拿和解老转,尤其爱讲飞行员肖飞大闹县城的故事,讲的人不厌其烦,听的人同样不厌其烦——
“肖飞在高粱地里捆了何大拿和何志武后,拿了何志武的特务证和盒子炮,骑上自行车来到了县城。守门的伪军用枪一拦······”
“站住!干什么的?”其他人接口学道。
讲的人虚空一巴掌甩过去,骂道:“干什么的?干这个的!”大家乘势嚷嚷道:“你怎么打人啊?你凭什么打人啊?”
讲的人嘻嘻一笑:“肖飞进了药店,可是拿了药没有钱,药店是鬼子特务开的,怀疑肖飞是八路军,派一个人跟着去取钱。”
“不是去取钱,鬼子特务是想等肖飞出门后再抓他。”一个听到此处纠正。
另一个突然插嘴问道:“咦,干嘛不在药店里就抓呀,特务人还多?”
讲的人转了转眼睛珠子,一本正经解释道:“药房表面上是平民大药房,实际上是个特务机关,他们怕暴露了。”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讲的人接着讲,正讲到眉飞色舞处:“肖飞骑着自行车飞跑,索性把盒子炮提在手中,前面关卡的伪军和特务早已等候在那里,只见肖飞抬手就是······”
“砰!砰!”我们兴奋地从木头上跳起来,做着肖飞打枪的动作,齐嘴喊道。
月光下我们就这样沉浸在这些英雄故事中,充满着对英雄的神往。现在想来,当时我们讲的故事大都源自所读的小人书,有很多细节其实小人书中并没有,是我们在讲述过程中凭空增添的想象。
还有,我们轮流学说电影台词也是一大乐趣。我模仿《列宁在十月》中的瓦西里,拍着别人的肩膀缓缓安慰道:“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其他人喊道:“不像,不像。”
金志保模仿《南征北战》中李军长,哈着腰苦苦哀求:“张军长,张军长,请你看在党国的份上,赶快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其他人跟着喊:“拉兄弟一把吧——”
陈晓勤学着张军长在军事会议上的发言,两手虚撑,斜仰着头,嘴角极力下撇,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说道:“我来说两句”,学着学着竟然改为“我来放两屁”,一下子惹得大伙乐不可支,有的没有坐稳,差点从木头上掉下来。
······
夜已经很深了,我们的说话声和笑声,在大院显得格外响亮,有大人在屋里喝骂开了,我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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