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染红半年天,我骑上加重“飞鸽”自行车,丁零零零,一路穿过闹市 ,飞向田野。
田野一片风光,比人高的玉米吐出了红樱,艳艳的,好似当年红缨枪,林立一片又一片,农人弓腰于洋芋地里,挥锄锄草培土,一幕又一幕,像似在涂抹着美丽的油画,各种鸟儿飞来飞去在田间地头欢唱,向日葵张开大嘴巴放肆地笑,笑弯了腰,田径旁无名的花儿也跟着起乐,使出浑身解术,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拍手又点头……
坐在塬畔,顺手摘一片苦苦菜叶子,一边嚼品一边放眼望去,哇,深深的沟壑也是一片碧绿碧绿,引人无限遐想。
“飞鸽”老了,此刻,在这里,总感觉不合群,然而,它,牵动着父亲的情我的梦。
清晰记得,半个世纪前,有天黄昏,我背柴从山上疲惫的回家,肚子咕咕乱叫,上了院畔,啪嗒啪嗒风箱声悠悠从窑洞荡漾出来,袅袅炊烟从窑门旁的烟筒浮出,在满院子缭绕,护家黑狗摇着尾巴跑前跟后,摇尾欢跳。
倏的,院子里一辆自行车映入眼帘,这么晚了,哪来的贵客?我顾不上撂下背上的柴火,围着“飞鸽”转过来再转过去,总也瞅不够,打心眼里喜欢,抚摸了扶手又抚摸后椅架,圆圆的铃铛,手感那么的光滑呀,却不敢按响。
“愣娃,看啥呢,骑上试一哈”
“大,谁来了?”
“啥谁来了,你看不见呀,‘飞鸽’来了”
父亲笑眯眯地走出窑洞,赤脚綩裤,一瘸一拐来到“飞鸽”前。-
原来,父亲老早就想给我买辆自行车,也像有钱人家一样,让自家的娃也风光风光。这天在外村闲转悠,本打算着偷偷“投机倒把”贴补家用,听说主人想要卖车子买牛,父亲就动心了,同主人袖筒里捏指头,讨价还价,最后120块钱买下了这辆八成新的“飞鸽”自行车,还欠了主人家30块钱。
买是买下了,但他不会骑,从来没有逗过这东西呀,他推着走,结果不是他把自行车拌倒,就是自行车把他撞翻,碰得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流了血,年轻的父亲依然不管不顾,忍住钻心疼痛,推一阵杠一会,磕磕绊绊,三里路走了一下午,终于回到家。
听着父亲的述说,看看父亲腿上的伤痕和裤管上的泥巴,我不知道是激动的泪花还是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那个时候,有自行车,但没有平路施展,只能在巴掌大小的院子里,我在弟弟妹妹左右搀扶下骑上自行车转圈圈,把铃铛摁的脆响,笑声和着铃声,打破了一院的寂寞,沟对面悬崖峭壁上“丁零零、丁零零”回音不断。
每天上学跑十几里山路,也舍不得骑自行车,生怕碰坏,放学回家先溜几圈过过瘾,就赶快出门挖猪草砍柴火。
后来,我参了军,就把自行车郑重地交给弟弟看管,八十年代后,路宽了平了,弟弟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风风火火,我在部队总是收到弟弟来信,不是今天脚踏坏了,就是明天车胎扎破,我常常从部队寄钱供维修,掐指头一算,光修理费也够买辆新车。
光阴匆匆,一晃眼,我转业回到了地方,家境也越来越好,弟弟小轿车都换第二辆了,我也买了“宝马”,老家村民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大部分家庭都开上了汽车,很少再见到自行车的踪影,听左邻右舍说,现在大家摩托车都懒得骑,怕风吹日晒呢。
条件好了,不停地换家搬家,坛坛罐罐扔掉了,箱箱柜柜扔掉了,唯独“飞鸽”没有扔,不能扔啊,因为这是父亲留下了的念想,是我家唯一的传家宝。
返回的路上,我身后留下了串串欢快悦耳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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