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也许我见了黄河才会死心吧。”
耳机里飘出的音乐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嘲笑，刺激着郑书涵的神经。背包里的笔记本电量已经见底，充电器又恰巧坏了，本来抱着十足的把握答应了导师提前完成实验报告，现在资料导不出来，整个实验室的进度都得被他拖慢一节。
从背包的侧袋里抽出矿泉水一饮而尽，空空的水瓶捏在手里像一根透明的羽毛，似乎没有了盖子，瓶子就只剩下实体，而没有了重量。仰起头又倒了倒，榨干了瓶子里仅剩的几滴水之后，郑书涵将空空如也的塑料瓶又插回了背包，再找到下一个瓶子替换掉它之前，哪怕是只放进去一个空瓶子也能带给他一种充实的满足感，而这种满足感，正式他现在所急需的。
拐过一个路口出了校门，郑书涵打算去找一找附近的电脑修理店，看能不能买到适配的充电器。他隐约记得，初中的哪个同学就在这边开了一家类似的小店，只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郑书涵连这个同学的联系方式也一并模糊了。
拿出手机，滑动屏幕，熟练的输入一串数字，在屏幕打开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叶子的照片让郑书涵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了一些。屏幕里的叶子拿着一根冰淇淋笑得很甜，当时自己偷偷拍下的这张照片，现在成了身边最可靠的护身符。
郑书涵打开许久不用的QQ，在列表的深处翻出徐舟的名字，看着他亮起的非主流头像，犹豫的打了一句在吗发了过去。出于一种莫名的心虚，在消息显示发出的一瞬间，郑书涵触电般关掉了屏幕。
大约三秒钟后，提示音唤醒了屏幕。
“？”
“徐舟？”
“嗯，你是郑书涵？”
“嗯，想找你帮个忙。”
“电脑坏了？”
“嗯。”
“来吧。”
最新的消息是一个定位，就在学校旁不远的步行街，坐公交的话十分钟就能到。郑书涵拿出车卡走到马路对面的时候恰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不过一时叫不出名字，也就没有打招呼。
走到徐舟店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了下去。这是一家绝对称不上气派的店面，简单的玻璃门，简单的招牌，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子正坐在门口抱着孩子和一位大妈聊天，女孩看上去很像高中生，却有着一股奇特的不属于高中生的成熟，这种成熟和青春的稚嫩混在一起，莫名的让人感到同情和惋惜。
“来啦，电脑带过来了吗？”
透明的玻璃门被拉开，穿着衬衣的徐舟从里面走的出来。快七年没见了，郑书涵却觉得徐舟几乎一点没变，一样的光鲜亮丽，就连当初的那一点叛逆的痞气也几乎完美的被保留了下来。郑书涵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应该像来之前想的那样以“怎么没去读大学”作为寒暄的话题，不应为别的，只是面前的徐舟看上去和初中别无二致，那些繁琐俗套的话题又怎能加诸于一个少年身上。
“充电的变压器坏了，电脑打不开。”
“有拔下充电器试试吗？”
“这个......没有。”
徐舟结果郑书涵递过来的电脑，果断的拔下了充电器的插头。
“没事别总把插头插在机器上，容易烧机器。”
见徐舟熟练的打开电脑，郑书涵只能很配合的站在一边默默等着。电源开启，屏幕渐渐亮了起来，郑书涵的心里正要一喜，电脑突然发出滋的一声，屏幕彻底黑了下去，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电脑买了几年了？”
“快三年了。”
“晚上睡觉是不是还让它开着的。”
郑书涵想起自己平时为了上传大文件一般睡前都会设定好任务然后让电脑开一整晚，只能心虚的点了点头。
“主板可能烧了，要拆开看一下，你这充电器一会帮你检查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要多久？”
“赶时间的话天黑之前给你弄好。”
“行，谢了。”
徐舟从工作台下翻出了工具，开始熟练的拆开电脑。郑书涵一向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尴尬的坐在一旁环视着店里的环境。说实话，徐舟的店要比他预想的干净不少，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忍受脏乱环境的准备，毕竟徐舟在初中时给人的映像可不怎么好。可亲眼看到之后，这个小店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甚至整齐的有些不像一个大男孩开的。想起门口坐着的那个女孩，郑书涵忍不住问了一句。
“门口的那个女生也是你们店里的员工？”
徐舟轻轻地摇了摇头，把刚刚从电脑上拆下来的零件很仔细的放进一个精致的空收纳盒。
沉默了一会，郑书涵还是忍不住好奇。
“她是你们家亲戚。”
徐舟打开了电脑里的某个地方，一股刺鼻的气味传了出来，不用看，郑书涵这种近乎摧残的使用方式果真是导致电脑崩溃的元凶。徐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算是吧，她是我老婆。”
郑书涵差点从凳子上掉了下来，正看见徐舟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不一会徐舟的目光又转到了门口的那个女孩身上，眼神里散发出的是郑书涵从未在任何人眼里见过的温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去问，却已经从徐舟那里得到了答案。
“我们有孩子了。”
倒吸了一口凉气，郑书涵觉得后背莫名的冷了下来。
“没什么好瞒着你的，我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在一家酒吧里认识的她。后来在一起，出了点意外就有了。”
“她比你小吧。”
“十九了，刚好我今年二十一，明年都到了年龄就去领证。”
徐舟又继续干起了手上的活，电脑的硬盘被他熟练的拆了下来，没等他开口郑书涵就直接说了帮我换一个吧。看着徐舟走进仓库又走出来的身影，郑书涵恍惚间看到了那个中考时坐在他前面的男孩。整场考试下来他没发出一点声音，考完最后一科郑书涵主动打了招呼，才看到男孩在开了空调的考场里憋出了满头大汗。
他从来都不是人们看到的样子，不是彬彬有礼，能力突出的班长。不是外表光鲜，痞里痞气的混混。只听说他家里家教很严，而他最后以全市第二的分数选择了职业学校。
“以前听不进去家里人的话，也总觉得你们和我交往也只是应为我顶着班长这个职位，当初叛逆劲一上来，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她当时也是不喜欢家里的管束，高一就翘了晚自习出来喝酒，第一次是我帮她赶跑了一个图谋不轨的大叔，那时候都年轻，想做什么就做了。呵，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那她现在呢，在上大学吗？”
“嗯，就是有空过来帮下忙，孩子平时是我妈妈在带。你别唉声叹气的，经历了这么多，两边的家里也都看开了。我现在也在进修大学计算机课程，准备赚点钱以后出国。电脑给你修好了，以后别这么虐待它了。”
结果徐舟递过来的电脑，特意用清洁喷雾做了清理，还细心的将电脑装进了特制的塑料薄膜。郑书涵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在徐舟波澜壮阔的经历面前，自己又像什么呢，估计和一朵在温室里经历的从发芽到长大的小苗没什么区别。现在的徐舟看上去仍是少年，而现在的自己，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走出徐舟的小店，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孩对着他很温和的笑了一下，看来是知道自己曾经是徐舟的同学。那种笑容带着一股亲切的能量，可不知为什么，在郑书涵看来总有一股疏离藏在其中。他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这样过早的走完人生一半的路途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无法想象未来的路途将会是什么模样。
太阳终于完全沉了下去，此刻的步行街才算真正的明亮了起来。
一对看上去很像恋人的男女走进了徐舟的小店，男生很自然的亲了一口女生的脸颊，女生娇羞的躲闪了一下，却很隐蔽的配合着将嘴唇的一角擦到男生的唇边。
“叶子，你说今晚我们去哪里好呢。”
“我不知道......先把我的手机修好吧，今天一天都打不开了。”
门口的女孩已经离去，郑书涵还在回去学校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叶子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接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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