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朋友圈,偶尔发现朋友发的小城一景——香山天坑的照片,深感意外。在小城生活了几十年,竟然一直不知道有个天坑。于是,立即地图上搜索。原来,天坑就在小城西南方向,距我的住处还不到5公里的车程。这三年因为YQ没出门远游,周边的景点都去了个遍,如今发现一处新的景点,内心不由得小小的狂喜,恨不得立即前往。
翌日,小侄子发微信问我封控了没有。我回他说没有。接着我告诉他周末要去香山天坑,小侄子是个钓鱼男,显然对那里不陌生。他说,上个月去了一次,现在修的有观光步道了,就是老太太们还是堵车要钱。
周六午后,约好一块前往的朋友老李把车开到了楼下才给我打电话。我慌忙拉开抽屉把几张零钞塞进包里下楼(我的思维好奇怪,竟然会想到那些堵车的老太太们会没有收费的二维码)。上了车,我坐副驾驶,老李把车载导航定位到“香山天坑”。电动汽车真好,车窗封闭着,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也听不到大街上的吵杂。只有窗外的蓝天白云,以及路边林立的高楼和林道树在午后斜阳的照射下,投在车前挡风玻璃上的光影忽隐忽现。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汽车,聊着疫情,聊着某音。说话间,车开上了一段还残存有雨后积水的土路。前方,果然有几个穿黑衣服的老太太,树桩子似的竖在路两边,齐刷刷地注视着我们这个方向。这样的场景,以前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老李降低车速,慢慢把车停下来,摇下车窗,问多少钱。一位老太太上前一步对着我们竖起食指。一元太少办不了事,一百元太多涉嫌敲诈,显然就是十元的意思了。我于是翻挎包,一元的、十元的、百元的。我抽出一张十元的握在手中,老李望了我一眼,复又回过头去问老太太:“五元行不?”
“五元行。”
可是,我包里没有五元的。就在我手握着钱犹豫的一瞬,站在窗口的老太太开口了:“我找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她显然是看出了我对她不信任,我这心胸也太狭窄了,竟然连五块钱的从容和坦然都没有。想到此,不由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发烫。
继续前行,前方像个小山坡一样越来越高,接着看到了仿木围栏,香山天坑到了。周围并没有我想象的好多辆车,没有惯常旅游景点所见的喧闹与繁荣,这样反而显现出神秘感。
走进栏杆往下望,我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像足球场一样大小,足有百余米深的石坑呈现在眼前,四周是垂直的峭壁,坑底崎岖的草地上有两个碧绿的水潭,宛如镶嵌在草地中间的两面圆镜子。我环视坑外周围,平地上新栽种不久的马尾松呈现着新绿,以及一望无际的野草,并没有堆积的石块。“这里面的石头哪去了?该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的坑吧?”我望着老李脱口而出。老李兴奋地回我:“有可能!”
我们新奇着,感叹着,沿着步道朝东面下天坑的路口走去。正走着,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就像住在机场附近天天听到的那样震耳欲聋。我抬头仰望,没看到飞机,回过头来才发现是和谐号动车正从天坑东面挂满黄叶的树隙之间的高架上穿过。如此特别的地质环境,又有子弹头一样呼啸而过的动车烘托着,似有一种穿越到外太空的错觉。
走近天坑东侧的入口处,才发现周围和高架下面停满了车辆。而且,有一条由南向北的水泥路正好在这里戛然而止。问一位卖糖葫芦的妇人,她边手指着远方边说:“来这里有三条路……”原来,导航只会选择最近的路,却不是最好走的路,害得我们不仅要交过路费,还要交洗车费。不得不说,从长远角度看,像导航、像智能手机的各种功能这类,人工智能的优越性是显而易见的,但取代人的精神和思想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拾阶而下来到坑底。站在坑底仰视天坑的四周,完全就是井底之蛙一般,与刚刚从上面俯视的感觉完全不同。天坑整体的形状近似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窄。我们下来的路是近两年才建的。另有一条能通过一辆卡车宽的路从天坑的西北角盘旋而下,延伸到坑底,再迂回朝东北方向,把天坑的底部一分为二,形成东西两个圆形的水潭。
站在东面水潭的护栏边,水面映照出北面峭壁清晰的倒影。如此碧蓝的潭水,仿佛我只有在网络里电视里才看到过,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天坑的四周高于地面,没有溪流注入,我想这潭水应该全然是天上的雨水积蓄而成。所以这潭水的蓝,是一种天然的蓝,一种幽深的蓝,一种任何颜料都调配不出的蓝,似蓝天又比蓝天深邃,似翡翠又胜过翡翠。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它的美,谁见过,谁就能感受得到。还有右面的水潭,一左一右两个水潭像美人的一双明眸,中间的路像高高的鼻梁,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年年月月一眼不眨地窥视着天空,窥视着日月星辰,窥视着云展云舒……我想它应该是在抱怨吧,抱怨这尘世的人啊,我这么美,你们都不来看我,你们都对我视而不见。
站在两个深潭之间的鼻梁上,我发现两个水潭有三个不一样:第一是大小不一样,东面的水潭大,西面的水潭小,大的壮阔,小的沉静,各自呈现出不一样的美;第二是水的颜色深浅不一样,尽管西面水潭的大部分处在阴影里,但明显感到,东面水潭的颜色要深一些,应该是水更深一些吧;第三个不一样,是水面的高低不一样,起初我站在天坑的边缘俯视,以为两个水面一样高,甚至想当然水底下应该有洞,两个水潭是贯通的。而在下面看,它们的落差完全不同,西面水潭的水面明显比要东面水潭的水面高出3到4米。因为是岩石,高处的水无法往低处渗透。
忽然感到,这蓝蓝的水面又有几分像地图上海洋的颜色深浅不一。地球上的人类,国家之间,如果能像这两潭水一样,世世代代互不侵犯,和睦相处,感情该是多好啊!
天坑四周垂直的峭壁,就像平时我们去大山深处旅游看到的一样,峭壁上怪石嶙峋,千姿百态,有的像人物,有的像动物,有的像工具,还有的像文字。石缝里倔强生长的各种树木,在这个秋末冬初季,红的似火,黄的似金,绿的似玉,就仿佛一群身着鲜艳盛装攀爬探险的巾帼女英雄,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只可惜,时光是午后,这一切的美好大部分都掩映在阴影里,拍不出清晰的照片。
向一个刚游泳完上来的人打探。他告诉我们,曾经,这里是一座蕴藏着丰富的石灰岩的小山。当地人利用天然的矿产资源,采石烧灰,碎石为料,为建筑行业供应着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同时获得可观的经济效益。久而久之,地平面上的山体部分被削平,人们又开始向地下部分开采。最终,挖至地面以下部分近百米,就形成了现在的天坑。天坑峭壁高近百米,潭水深30多米。他还告诉我们,上面还有当年石灰厂的石灰窑呢。
潭水深30多米,怪不得潭水那么碧蓝。我想,这水下一定还有故事,比如洞穴,比如延伸下去的路,比如,开采遗留下来的别的什么……当年那样落后的条件下,没有路,石头怎么运上来呢?
吃力地走在几乎45度倾斜的,昔日运石的路面上,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当年采石工劳作的形象,我仿佛看到了他们挥汗如雨,艰辛地一步一低头,奋力拉车运石的情景。有支援社会主义建设的激情支撑着,有回报鼓舞着,他们浑身都是力量。
回来的路上,我们果然看到,离天坑约百米的北面,车的右侧,一片偌大的乱石草丛之间,坐落着五、六座残缺不整的石灰窑,石灰窑的四周,长满了野生的灌木和蒿草,把圆拱状的窑口遮蔽得如老人的眼睛,窑洞见证着历史,见证着时代的变迁。
曾经大跃进的年代,曾经好多年,这里都应该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吧,石头源源不断地运进来,烧好的石灰源源不断地运出去。
我想起多年以前,我高二那个暑假,家里翻修房子。某天我在院子一角的枣树下复习功课,工人们拉来一架子车白石头,几个人举起车把,把石头哗啦啦地倾卸到院子里的空地上。接着,工人们把水泼在石头上,石头瞬间爆发出劈劈啪啪爆竹一般的炸响。我惊奇地跑过去观看,只见不一会儿,石头都碎成了粉末,像一堆白面,更像一朵盛开的白花,升腾着烟雾一般的水蒸气。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化学课上老师讲的石灰石,于是赶快回到座位上翻化学书:生石灰与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的过程,称为石灰的熟化或消化,会产生300度的高温。其反应方程式是:CaO+H2O=Ca(OH)2。
那时候家里穷,盖房子砌墙不是全部用石灰,而是只在墙体砖与砖之间的外缘边上抹一点白石灰,起到坚固和隔水作用,而中间用的则是土泥。我想,那时候家里买的石灰,一定是在眼前这石灰窑里烧制的吧。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在那个时代,就和天坑朝夕相处过。
世界上的事物就是这么千丝万缕的联系着,既寻常,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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