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6日,在上海交响乐团正厅演出的巴赫《b小调弥撒》开票,此时,距离演出正式开始的12月16日还有近一个半月,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一部美剧在2017年风靡一时。那部剧叫《了不起的麦瑟尔太太》。
我抢了一张大卫·斯特恩指挥烈火歌剧院和托尔策童声合唱团共同演绎巴赫《b小调弥撒》的票子。
我并不喜欢声乐作品,收藏的唱片中,没有一张意大利歌剧。声乐的,也就双张的卡拉斯专辑和德国歌唱家费舍尔·迪斯考演唱的舒伯特声乐套曲《冬之旅》。卡拉斯的歌声中,有一种脆弱的美丽,让聆听者常有一种错觉,可以向她吐露心声;至于为什么要到处寻找到费舍尔·迪斯考的唱片,因为《冬之旅》。一个旅人在天寒地冻的风雪天里孤独前行的悲苦,实在是每一个不想随波逐流的逆行者心头的滋味。除了这两位的几张唱片,演出声乐作品的音乐会现场,我也难得前去。那么,为什么想去巴赫《b小调弥撒》的现场?
每一次回答我怎么会爱上古典音乐这个问题时,总要提及我的大学同窗池先生。说到巴赫《b小调弥撒》,就更要说到他了。他为了指导我听懂巴赫,先刻录了一张巴赫作品精选,在《哥德堡变奏曲》、《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无伴奏小提琴组曲》、《6首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基础上,又告诉我怎么沉浸到巴赫的《康塔塔》。这以后,他觉得我已经做好了预习工作,刻录了两种版本的巴赫《b小调弥撒》,卡尔·里希特指挥慕尼黑巴赫乐团和约翰·艾略特·加德纳担纲指挥的。无数次地将这两种版本的刻录盘塞进播放器,但,没有一次是从垂怜经听到垂赐平安的。貌似循环往复的音乐中,男声或者女声还有合唱团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词,竖耳倾听,我把自己搁在了在无垠的大海上无目荡漾着的舢板上。这是我不喜欢的听感。
这下,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抢一张12月16日下午在上海交响乐谈演出的巴赫《b小调弥撒》的票子了吧?是的,我想在外力“胁迫”下听一遍完整的巴赫《b小调弥撒》。
没有想到,巴赫的作品冲击力这么强。
也许是因为,前一天,我刚刚将第一季《了不起的麦瑟尔太太》看完?
第一季结束在米琪·麦瑟尔太太接到歌手鲍德温邀约其作为暖场嘉宾参加他的欧洲巡回演出,用了10集,一心辅佐丈夫、心无旁骛地做好一个全职太太的麦瑟尔太太,经历过被丈夫抛弃、被父母担忧、被酒吧里小舞台下的观众嬉笑怒骂后,终于成为喜剧明星了。这种逆袭的戏码,又是喜剧,自然很讨喜,就不知道喜欢《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的中国女影迷,你们是被哪一段情节打动的?
我自己,被打动的是米琪·麦瑟尔夫人不在场的时候。第一季第2集快要收尾时,因为乔尔抛弃了米琪,儿女亲家坐在米琪娘家讨论是非,说着说着,两对父母争执起来,不欢而散后,原本应该缩在娘家的角落里的米琪嘤嘤啼哭的米琪,非但没有哭泣,还抓起外套冲了出去。米琪的妈妈罗斯指着被女儿摔上的大门对丈夫亚伯说了一段话,她说:“她出去了。她居然有地方去!我碰到这样的情况,顶多站在门外哭一哭……”一部喜剧片的配角,说的这悲情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我。因为,她说出了许多嫁作他人妇后的女性,困顿时无处话凄凉的窘况。
我很幸运地遇到了古典音乐。
被冠之以古典音乐这个笼统大名的旗下,不乏欢快的存在,比如,维瓦尔第的《四季》,贝多芬的《第六交响曲田园》、克莱斯勒的《中国花鼓》等等。不可否认的是,伤感才是古典音乐的主旋律,或者,换一种说话,总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时,最能谱写出抵达听乐者心灵深处的作品,而巴赫的作品,尤其是!是不是因为“小溪”先生被逼仄的日常生活挤压得,将心思都写进了作品里?特别是像《b小调弥撒》,一部宗教意味极浓的作品,难道不是作曲家在向上帝倾诉着满腹忧思?
《b小调弥撒》,巴赫于1733年开始创作,那一年巴赫已经48岁,全部完成要到1748年至1749年。《b小调弥撒》全部完成的第二年,巴赫告别了这个世界。到了21世纪,医学的发展已经大大延长了人类的寿命,即便如此,我也在盘算,当下这个时代,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会选择什么方式度过每一天?颐养天年或者做一些对自己真正有用的事情。60多岁的巴赫,却在不知道明天是否已经追随上帝而去的情况下,完成了一部也许永远都不会上演的作品《b小调弥撒》——18世纪上半叶的欧洲教堂,几乎没有经济能力在宗教仪式上演出像《b小调弥撒》这么庞大的作品。也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巴赫不知道彼时教堂的经济实力?就像今天不少艺术家不愿意考虑艺术作品需要大量资金堆叠起来一样。巴赫是宫廷乐长,他怎么会不知道教堂的至境资金情况?却还任性地用生命的最后时光打磨《b小调弥撒》,唯一的解释就是,想用一部完美的宗教音乐作品向上帝倾诉心中的悲苦。
卡尔·李希特版本的《b小调弥撒》我,《圣经》都不曾完整地度过一遍,对罗马天主教的了解,只限于片言只语,但是,烈火歌剧院的乐队各就各位以后,格尔策童声合唱团个头参差不齐地站在舞台上后,指挥大卫·斯特恩双臂举起一扬,格尔策童声合唱团唱出第一声后,我的眼睛就模糊了。他们再唱,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怕被他人窥到后笑话我眼眶太浅,我试图想要止住眼泪,但是不能。中间没有休息,《b小调弥撒》的演出从下午1点半开始,结束时几近3点半,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演出,我的眼泪也流了两个小时,从《垂怜经》、《荣耀经》开始,经过《信经》、《圣哉经》,结束在《和散那》、《降福经》、《羔羊经》、《垂赐平安》。演出结束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童声、女高音、假声男高音、男中音等等,没有轮到他们歌唱的时候,就捧着乐谱边读边等待;轮到他们了,就对着乐谱一字一句地认真唱,可他们唱出来的,没一个字我能听懂,却被他们打动了,我想说,巴赫至善至爱至纯的音乐,瞬间能融化铁骨铮铮的汉子,遑论我这样被平凡的日常折损得内心烦闷的女人。
伟人也有心里淤塞的片刻。伟人写作一部伟大的作品来疏通内心的困顿,普通人则寻找适合自己的通途,像《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中的米琪,用演出喜剧的方式。而我,则用聆听古典音乐的方式,特别是聆听巴赫作品的方式。你听,哀伤了近2个小时的《b小调弥撒》到最后一小段《垂赐平安》时突然非常欢快起来。
巴赫知道,生活再无望我们还在等待明天那一轮崭新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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