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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认识这个男生的时候,他还彻头彻尾的是个孩子。他喜欢穿肥肥大大的也就是从那个年代开始流行的嘻哈服装,有时候露半截内裤在外面,他总是笑着说,这是时尚,瞧,我的内裤也很帅吧。我在认识这个男生的时候,我也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我喜欢穿牛仔裤和棉衬衫、帆布鞋,背着我的双肩包,我喜欢扎一条马尾辫在头上,可是他总看着我说,你散着头发一定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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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故事我一点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构思自己,分解自己,有时候想捏碎我的鼻子,可能都比挤出几个字容易。
9月回国,我正好就赶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巨大的庆典,举国欢庆。商店门前也都挂着五星国旗,街道上也都是振奋人心的标语,热热闹闹的人群,沸沸扬扬的购物,60年大庆,人们有8天假期,团团圆圆的中秋节也凑巧就在这8天假期之中,心想,我回来的真是时候,可是却一直躲在家里,不想出门。9月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先是每天去葬着奶奶的墓园,之后的一个星期却莫名其妙的发起烧来,家里人和朋友都担心我是感染了甲型H1N1型流感,庆幸的是,休息了三四天之后,我就康复了。
就在那天下午,我接了黄姗的电话,她问:“你病好了吗?”
我说:“都好了。”
“那你出来跟我见个面吧。”
下午3点,在环城西路的上岛咖啡,一走进店里就迎面过来两位热情的女服务生,我说:“怎么这么热,没开空调么?”
其中一个人一边给我带路上到2楼,一边说:“天气凉了,不需要开空调了。”
我刚想说,你看看我这一脑门的汗,就看见黄姗坐在落地窗前的大沙发上朝我招手。
我和黄姗差不多5年没见,她坐在沙发上,极瘦的就像一棵喝不到水枯萎的仙人掌,她穿着一身正装是街上普遍白领女士钟爱的白色条纹的衬衫和一条下垂很好的棕色呢子裤。而我却格格不入的穿着条碎花的棉布连衣裙,长袜和一成不变的手绘帆布鞋。
黄姗跟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长不大呢?”
我坐下来,拿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大是什么样?我这样也是长大啊。”
黄姗傻笑,这个时候服务员递了菜单过来。
“给我杯咖啡就行。”我推开菜单,望着黄姗:“你过得好吗?”
黄姗没理我,从包里拿出盒烟,递给我,我摇摇头,她自己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扭头朝着玻璃吐出一片烟,我忽然尖叫起来,我指着黄姗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你什么时候?”
黄姗又笑开了,把手瘫在桌子上,戒指明晃晃的,细细的指轮上面一颗小钻石又亮又闪。
“我结婚了,6月份登记的。”黄姗说,“先登记,酒席的事以后再说。”
我盯着戒指很长时间,一直到黄姗把手收回去才回过神来,我问她:“是谁?”
黄姗说是以前分手的一个男生,后来又在网上遇见,约出来一起吃饭,再见面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么久最了解对方的人还是彼此,所以吃完这顿饭,他俩就决定结婚了。
“我家里人也很喜欢他。”黄姗把烟灭了,接过服务员端来的咖啡。“其实结婚挺好的,忽然就觉得好多欲望无影无踪了,生活变得没那么烦躁了。”
我没吭声,咖啡不热,毫无生机的飘了几点雾气在杯口,我喝了口咖啡,味道很淡,也很酸,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最便宜的咖啡就应该是这个味道,就应该这么难喝吗?
“你回来有什么打算?”黄姗问我。
我摇摇头。
“你也结婚吧?”
我还是摇摇头,我抬起眼睛,又看见黄姗清瘦的脸,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淡粉色的嘴唇,多有味道的一个姑娘啊。我和黄姗不是发小,是高中时候的同学,黄姗喜欢写诗,我喜欢阅读,我喜欢读诗给黄姗听,我们不是发小,可是我们却也有着和发小一样的坚固的友谊。我们在高三时候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我俩又在同一个晚上抱着哭,哭完就放弃了这个年轻的爱情。那晚我们发誓,永远都不会再喜欢同一样东西,包括她从此喜欢红色,我从此喜欢白色。为了我们的这份友谊,我们放弃了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所谓自我永远都是无穷无尽膨胀而来的欲望,用之不尽取之不尽,相比之下友谊就相当珍贵相当脆弱,不能推敲。为了友谊万岁的牺牲我们觉得这样做很值得。
5年前的夏天,我给黄姗打了电话,我告诉她我就要去日本上学,走之前还是见一面吧。
黄姗说,我不想和你在夏天又大哭一场,咱们还是回来的时候再见吧。
就这样,5年我们都没了联系,中间的几次回国,我也没找到联络黄姗的方法,可是命运永远都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让我们找到彼此,就在我决定回国的几个月前,黄姗在北京的一家酒吧看演出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乐队,乐队的贝斯手竟然也是我的一个朋友,于是我们又相互找到了彼此。
此时此刻,黄姗也注视着我的眼睛:“亲爱的,没有人让你想和他结婚么?”
我想我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了,我强忍的最后警戒终于还是溃堤,我没出声音,只是任凭大粒大粒的眼泪滑下来,掉在桌子上,掉进咖啡杯里。
我立刻慌张起来,从书包里摸索着,镜子,笔记本,马克笔,钥匙,就是摸不到纸巾,我想我的眼睛肯定已经乌黑一片,眼线一定像宣纸上的墨迹一样哗一下就飞起来,飞到四面八方。我狂躁不安,抓起书包整个翻过来倒在沙发上,黄姗却坐在我背后一只手抱住我的肩头,一只手把纸巾塞给我。
我竟然开始哭出声音了,我只是闭着眼睛背对着,拽着黄姗的胳膊把她拿着纸巾的手捂在眼睛上,脸就贴在她的胳膊上,我没法想象这个时候的服务员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怎么背后议论着我们,或许以为我们是即将分手的拉拉,为了一场婚姻导致的分手,坏了气氛。
黄姗看我只剩下哽咽的时候,对我说:“这小东西,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放下了黄姗的手,打开镜子,使劲擦了几下眼睛,觉得哭花的妆不至于失礼之后,转过身来。
黄姗哭笑不得,她的眼睛里也努力的克制着眼泪,可是嘴角却轻轻的上扬起来:“瞧瞧,这该死的日本是怎么欺负你的。”
后来,我俩谁也没再提这件事,而是并排坐着靠在沙发上,没人再喝留在桌子上的咖啡,中间服务员送来纸巾,还轻蔑的扫了我们两眼,我想黄姗一定没留意到这件事情,不然一定会对服务员破口大骂,她只是一直抽烟,还时不时的聊两句她结婚的那个男人,一个帅气体贴的军人,黄姗对我表达着对现状的十分满意,以及抱怨从前5年荒废虚度的青春。我们的对话越来越轻松,我已经举着镜子开始补妆了。
身旁的落地玻璃外面迎来一片黄昏,马路上看见一群放学的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着回家,自行车,汽车争前恐后,似乎为了一场交通事故做着最后的冲刺,我厌倦了人群,我也不想再一次跳入这个交通繁忙的社会里去。暗黄色的太阳把最后的温度毫无保留的丢给世人,然后这些洒在落日下的人流就越发的生机勃勃。我似乎看见一场美好的结尾,我告诉自己,我回来了,我已经不再属于日本。
临分手的时候,黄姗对我说:“结婚的话,告诉我。”就一头钻进出租车,对我摆手。
我站在出租车行驶的后面,也摆着手,送走黄姗,我想我是该计划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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