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十五,老人便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矮小而孱弱的身躯佝偻着,银白色的发丝被风吹的没有方向,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我的虎娃啊”,摇摆着身躯沙沙做响的老槐树覆盖了所有音迹。
待归对于老人的守候,村子里的人是见惯不怪了,他们总会说“要是老人的虎娃还在多好,要是没有那场天灾多好,这是老天在作孽啊”再多的愤怒也无济于事,没有人厉害到可以操控过去。
像往常一样,和老人同村的山海伴着月亮就下地干活了,在公鸡第二次打鸣的时候,山海便挑着俩桶刚摘的大鸭梨往村口走,扁担吱吱吖吖的声响像是给山海口中的民谣伴奏,刚到村口,他看到一个黑影猛的动了一下,忘记了老人这一茬事,山海破口大骂“哪个龟孙出来吓唬人嘞”,听闻村中近期遭盗频繁,山海紧绷着神经,向前移动,直到看清面容,他才松了口气“婶,原来是你啊,你就甭等虎娃了,他回不来了”
老人直愣愣的瞪着山海说“你个狼娃子,你儿子才回不来了,你儿子早被豺狼虎豹给吃了”,山海的眼神逐渐暗淡,让人捉摸不透,却又莫名心酸,他木纳的说“你不识好人心”,老人不肯罢休,俩人便轮番吼了一早上,他们各怀心事,只是谁也不愿说穿,老人累了,山海也累了。
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人们往往没有隐私可言,老人和山海骂仗还没过晌午饭就传遍了村子前前后后,流言往往不需要多少依据,只要拿捏好事情的开端不断夸大就够了。由此一些人开始骂山海,骂他欺负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有一些人针对老人,说她胡搅蛮缠。
长舌妇们利用茶余饭点将流言传着一天、俩天,三年前的那场天灾也被抖落了出来。
十五,本该皓月当空,可村子里却像是被泼了一层黑墨,冷寂,死一般的冷寂。山洪像野兽一样咆哮着,从山谷里狂奔而来,势不可挡,梦乡中的村民们没有任何防备,直到山洪推开一个个紧闭的房门。
山洪声、呼喊声,上天好像很享受这番动乱,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村民们像找不到母亲的孩子落荒而逃,男人带着女人,大人带着小孩,虎娃背着母亲,山海抱着妻儿,只有一个目标,山顶的寺庙。
虎娃背着老母憋着气冲到了寺庙,气喘吁吁的他对老母说“妈,在这等我,哪也不要去,我去看看村里人,一会就回来”,一向乐于助人的虎娃又冲了出去。还没等母亲说完“注意安全”虎娃就又下山了。
母亲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回荡无声。
山海还在奋力的跑着,刚生完孩的妻虚弱的说“山海,你快带着孩子上山吧,让我一个人走”山海一句话不说,卯着劲跑着。
山海和虎娃相撞,山海将自己的孩子塞到虎娃手里,喘息着说“快,叔求你了,你带着娃上山,我和你婶后边来,我们一定来”
俩个男人的眼神复杂,沉默,又是一个承诺,虎娃也是这样承诺给老人的。
虎娃带着孩子拼命的跑着,他听到褥子里的孩子笑了,很清脆的笑声,虎娃朝山上看了一眼,也笑了。笑,只是一瞬。
洪水从天而贯,只听的山上的人歇斯底里的喊着“坝塌了,水坝被冲塌了”
山海和妻子站在旧时留下的观望台上,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她们相拥着。
洪水过去了,老人和山海过不去,她们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
等谁?何时归?
三年了,谁说时间可以磨平一切,只是掩饰罢了。
长舌妇们忆着,哀着,太阳下山了,也该回家做饭了。
谁也不能感同身受,是父辈想要家族兴旺,从人山人海取名山海,是白发人凝噎拼死相送黑发人,一切都变的遥不可及。
遥不可及谣言顺带回忆传了几天,也该平息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空留哀恸过后,人们又回到了自己最本分的事上。
又是一个月的十五,老人又去了村口,只是,老槐树下多了一个人,口袋里揣着俩个大鸭梨的山海。
她们不语,只是坐着,凝视着远方。
日落了,山海扶起老人,一高一低向村子走去。
高的背影走着说着“光景啊,得过,得磨”,声音穿透了整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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