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境中是一片压沉沉的天色,我打着一把足够把我兜头遮蔽的黑色大伞,低头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那是条上坡路,我看见我的脚上还套着一双黑色胶鞋。
泥泞路面湿滑不已,而我正在赶路,不觉行进中超过了步履稍慢些的个别行人。当我越过两位行人错身向前时,不经意瞥了一眼狭窄路肩上的行人。
同样打着一柄黑色的雨伞,伞下两人低头慢行,刻意躲闪着我探寻的目光。打伞的人是陌生人,旁边位于伞下的老人却是貌似相识的,但我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似醒非醒的刹那,我突然看清这人竟是我的婆婆,孩子的奶奶。然后,我就醒了。
这个梦境让我困惑,且无迹可寻。完全清醒以后,我便起床洗漱,对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出神……
恍惚中,几个过往的镜头倏然擦过记忆的河,激起片片水花。
在一处铁栅栏包围的院墙里,一扇窗倏然亮起灯光。儿时的我此时躺在床上,睡眼惺忪。而奶奶正急躁不悦的坐在我的床头,咒骂和数落声声入耳。因那时我很容易感冒,半夜阵阵无休的咳嗽声搅扰了奶奶本就难得的睡眠。
而每当我困倦的要阖上眼皮时,奶奶就会用手指骨节重重敲响我额头,试图让我明白无法入睡的痛处,这样类似“处刑”的体罚如同那一晚夜的漆黑,伴随着委屈与不解的泪水逐渐沉寂在岁月的沙漏中。
此后,一旦我要咳嗽便会用力挤压喉腔,将咳嗽声压制到最小,常常激的眼泪扑簌簌的流,身体震动的形同痉挛。
镜头逐渐模糊黯淡,我的神魂又回到了镜中的倒影。
晃了晃神,我拿起梳子梳理纠结的乱发,思绪也像一团团打了结的发团,梳一寸就卡住。打开水龙头,流水声冲淡了耳畔的无明,遥远的蝉鸣声响起…
某一年暑假,大姑带我和表妹到她值班的话务处乘凉,那里24小时开着中央空调。木地板光洁锃亮,就像电视上看到的芭蕾舞练习房,洋气的不得了。
偌大的房间一分为二,话务室外的休息室放置着有线传呼设备,方便汛情期间呼叫站点。我和表妹好奇心大起,拿起设备旁的呼叫器模拟呼叫,操作台的警示灯被误触,红绿信号灯欢快的闪亮起来,我两开心的击掌欢叫。
童心大作却不知给大姑带来了麻烦,一顿严厉呵斥瞬间浇熄了肇事的炭火,灼灼燃烧的火苗在冰冷中失去生命。“你不是还幸灾乐祸吗?净给我惹事!这可怎么弄啊,这孩子多么烦人吧。”大姑责备和厌恶气愤的眼神冻结成那年暑假无法消融的坚冰。
嗯,我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立足于我所拥有的片刻温情与世俗要求下成长,在渴望尊重与渴望平等的关系中祈求着也别扭着,找不到那理想中不被世俗羁绊的乐土。
回忆中的童年,并非都是灰色,那些过往的浮沉恍若隔世,一路行来,人世、风景逐渐面貌模糊。只有某些特定的片段像烧红的烙铁印,年月虽消除了那炙热的厉痛,却贻误为陈阿旧疾,纠结在盘绕的旧事疮疤下,无法疗愈。
而回忆恰是一面镜子,叠合在梦境的虚实中,妙用如多棱镜,我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天真、不谙世事、逃避的幼稚,也看到了看似单纯大条的表象下敏感、深沉、早慧的苦楚。
人,是一个矛盾体。
人性,更是一个复杂的系统,精密完美,却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本以为成家以后,除了天命认定的贴心夫婿,又多了一对淳朴的公婆帮着理家带孩子。我的人生且该圆满,殊不知轮回的苦并没有放过人世的魔考。
终究,在琐碎的生活打磨下,寄望中的和谐在情与执的纠结反转中倾覆了希望的小船。
这场梦境昭示着内心深层的怨和嗔,那些求而不得的,我以为能够埋葬的,如一层层浊浪冲击着心岸。
有许多的我在浪潮起伏中交迭显相,一时苦、一时悲、一时乐、一时痴、一时茫然……。
长久被浪花淘洗磨细的沙砾哭成了岸。岸边坐着一个短发少女,光着脚,捡着螺壳,痴望着海天一线的方向,憧憬着未来。
我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又或者,我一直在梦里,从来没有醒过。
那些浊浪翻涌下的海水已不复初始,我做着梦,梦做着梦,海水包覆着泥沙,泥沙混淆着海水,而梦中的我,盼望着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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