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的记得，得到消息那一日，我站在楼前，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如今是朝廷新贵，而我只是欢场中的花魁，别人叫我九姑娘，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你居然敢肖想人家。岂不知人家如今娶得是丞相之女，你是什么人？心里还没数么？”海棠摇着扇子从我我身边走过。
我不想与海棠争辩，看着房檐下的雨，心中怅然。如今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是难得的喜事，而我原本就是他的过客。
我和他自幼相识，彼时，我还是江南御史白原之女白忆念，那个长在姑苏的千金小姐。
不过三年光景，一切都变了，我父亲得罪了当今权贵，由因平洲之事而受到牵连，今朝贬谪，没想到居然病死途中
而我，却被卖入欢场，我哭过闹过，可是终究没有什么益处，后来我变成了这里的九姑娘。成了人人眼中的阿九，而我早就忘了我自己最初是什么样子？。
我不想争辩，只是看着外头的雨，心中怅然。
我认识他的时候，正是豆蔻年华。他大我五岁，两家也只是一墙之隔。
起初也是因为他妹妹跟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争执起来，两个人才认识了。他笑着对我行礼，又不住地跟我道歉。
刚刚长成的少年，语气中虽然稚嫩，可是掷地有声，让我似懂非懂的笑了笑。
他成了儿时的玩伴，而我，也总是偶尔隔着墙头跟他说些话。我是家中长女，从小到大被管的规规矩矩的。
我母亲严厉，又是将门之女，在我不是规矩有或者不听话时便发火，让我在院子里跪着，久而久之，他便偷偷的送我些东西，隔着墙头一个小洞送进来。
随着年岁渐长，我们之间的往来也成不了没有公开的秘密。
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日子里，他写了一串红豆，笑出给我，然后低声道：“念儿，这东西送你。”
我低头把这红豆手串系在腕上。脑海里只是记得一句旧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两不知。”
看着少年郎清丽的眼眸，我一下子羞红了脸，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年心事虽未说破，然而彼此心照不宣。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只是笑着道：“忆念，咱们白家的女儿不希望能嫁高门良婿，但是，念儿，什么事情你不要太痴了，你和李家公子的事情暂且不要提了。”
对于母亲的话，我置若罔闻，毕竟他并不懂我。我看着腕上的手串，心中欢喜，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欣然接受。
玉兰花开的时节，他便走了，没有征兆，也没有原因。留给我的，只有那一串红豆手串和一封长信。
信上不仅仅细细地数着我们的过往，最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他的去处，原来他去了云州。
后来便再无消息，三年过去，我不是当年的白小姐，而是如今的九姑娘。他再也不是当年的少年书生了，一举成名天下知。
他是朝廷新贵又得到了丞相的重用，必然是最好的。说起来，我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忆，有的也只是那一串已经旧了的红豆手串吧。
他成亲那一日，我看着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从长街走过。
我戴着帷帽隐在人群中，听着众人的喝彩，我心中不是滋味。
三年未见，他已经脱去了当初的稚嫩，如今真真的是个英姿挺拔的人，他原本是天边的璀璨星辰，而我，就连尘世间的沙粒也不如了。
我回到楼上告诉丽姨，推掉所有的应酬，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应酬那些王孙公子。
见我不愿意，她怕断了我这颗摇钱树，苦苦劝着我，只是冷笑一句“若是你再逼我出去应酬，我就画花这张脸。”
丽姨为了我那张清丽的姿容还是忍了，她实在不愿意，她知道若伤了我，只怕她的摇钱树也断了根。她那里是为了我，分明是为他自己，她谄媚地叫了几声好姑娘，又让我安心休息。我却觉得恶心。只摇摇头，不想看她一眼。
丽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看着我的眼神，她还是怯懦的躲了出去。我在这里卖艺不卖身，可是依然还是有那些王孙公子想要成为我的入幕之宾。
我躲在屋子里一直不出门，对外也只说病了。后来他有一天丫头春杏突然跑过来朝着我说了一句话，让我一时间愣在那里。
我隔着屏风看见来人，心中无味杂陈，尽世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想要让他看见我，却实在不愿意让她看我如此不堪地模样。
似乎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李彦有些局促，同伴们似乎在跟他说些什么玩笑话，可她一直盯着屏风，什么话也没有说。
“九姑娘，到了。”丽姨的声音传来，让众人有些好奇，急忙向屏风里面看去。
久在欢场，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走了出去。只是在看到李彦的那一瞬间，顿了顿。
“阿九来迟了，这杯酒我敬各位公子。”我接过酒壶倒了一杯酒，朝着他们的方向敬了一杯。众人看我如此，也都开始起哄。
李彦身侧的柳公子，名唤柳毅。我是认得的。他诗文书画十分出众，最重要的是他画了一手妙笔丹青。
虽然是旧识，李彦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柳毅急忙热情的为我介绍
“九姑娘，想必你还不认得。这是李彦，李大人，他可是朝廷新贵，当朝丞相的女婿，你可不要慢待了。”
柳毅还没等说话，就带了几分醉意，有说话斤也开始变得轻挑起来。
我退后了一步，含笑朝着李彦道了个万福“李大人安好，阿九有礼了。”
他只是抱拳向我行了一礼，并没有多说什么话。今日是柳公子做东，柳公子自然成了座上客。
连跟我在一处的海棠也频频地向他敬酒。我只是一直盯着李彦，也许这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举止中已经透露着几分局促。可是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我，他似乎是认得，又似乎是不认得。他脸上的微笑淡然中却带着疏离，明白他也许是嫌弃我。
我苦笑了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这其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对于他们来说，原本也没有什么差别，我的喜怒哀乐早就葬送这些欢场的酒里。
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人都说阿九姑娘最美，最爱的便是她浅浅的微笑，倾城的容颜。其实只有我知道，红颜易老，韶华易逝，到了那时，我便成了人人厌弃的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李彦居然会在花朝节那一日找我。
花朝节是我的生辰，只是那是白忆念的生辰，不是阿九的，阿九原本就生活在地狱里，何谈生辰呢？
我站在楼下看着他，他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素色衣裳，一如初见。他给了丽姨一块金子方才见着我。
三年了，我习惯了浓妆艳饰。他看着我，他又看一眼我粉色衣裳绣着的蔷薇，那样明艳鲜亮，似乎恍如隔世，他笑着问了我一句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白伯父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别伤心。”此时的我拿着最好的醉胭脂给自己染指甲。
“公子，如果你是来劝我的，那大可不必，你口里的白忆念早就已经死了。您不用忌讳，阿九如今深陷红尘之中，早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情。公子若是我的客人，就坐下喝杯水酒，听一曲琴，别的不要说。”
李彦似乎赞成我的提议，只是坐了下来，对于过往的事情绝口不谈。
我取来琵琶，仔细的弹奏了一曲，一如小时候一般。此去经年，我的技艺更加娴熟，然而人却不如往昔了。
一曲罢了，他喝了一杯酒，重重地在我面前行了一礼。
“我会赎出去的，让你做平凡的良民，念儿，你我自幼相识，终究不愿意让你在这风月场中受苦。”
听着这话我淡然一笑，可是笑容却未达到心底。久在风尘，见惯了王孙公子，这样的话听了不知多少，李彦也不外如是。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彦也没有来，我照样过着我的日子。 那也是海棠去柳家唱曲儿，才听说李彦的新夫人有了身孕，如今，李彦更是时时刻刻的伴在夫人身侧。海棠笑我痴心妄想，可是，我明明看到她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泪痕。
说起来，我与海棠一样，都是苦情之人罢了，哪有什么对错？。我认得海棠时候，她已经是楼中的花魁，她明艳似火，真的如盛开的海棠一般。
而我却知道她与我终是不同，她七岁就被养在这楼里，她原来是个弃儿，童年见过最多的便是公子王孙的负心薄幸，而与我中是不一样的。
年少时的相知相许，终究是黄粱一梦，其实这一点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很久的一段日子里，丽姨是欢喜的，我素日里接待了多少人，为她赚了多少银子。即便是一直让我厌弃的冯大人，已成了我的常客。
大概因为我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他们虽然想要怎样，但是终究不敢。我陪着他们应酬，陪着他们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听着他们无端的吹捧，又听着他们并未有半分真心的海誓山盟。我只是笑笑，从来不说什么，别人不知道，而我明白，白忆念已经远去，活着的只是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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