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问题，对于自杀者来说，是想死还是想活的问题；对于医生来说，是尊重个人肉体自我还是精神自我的问题；对于医学来说，是承认合理自杀还是不合理自杀的问题；对于社会来说，是谴责自杀还是预防自杀的问题……

自杀问题之所以莫衷一是，是因为它是一个道德难题，让人在道德评价及解决方法上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1.

自杀者的难题是，既想死，又想活。

自杀者在自杀前不是没有经过思想斗争。自杀危机的形成、自杀迹象的出现都表明，自杀者在自杀前的痛苦是强烈的、思想斗争是激烈的，对个人、家庭、社会的义务都在考虑之中。

绝命书、绝命录音以及对诸多后事的安排可以证明这一点。

就是说，自杀者并不想死，只是在不得已的时候才选择死。

可以说，自杀者有道德责任的，但家庭、社会也难辞其咎；单单把责任推给个人或家庭或社会都是片面的。

 2.

医生的难题是，是尊重自杀者肉体的自我还是精神的自我。

如果尊重自杀者的意志和愿望，那就不予救治；即便救治，也是按常规处理，不轻易动用稀有的医药资源。因为救治后，自杀者还有可能第二次、第三次……寻死，使医生的努力都打了水漂，贵重药物也付之东流。

特别是，这当中，有的是畏罪自杀的；尊重自杀者的意志和愿望，就等于纵容或包庇这些坏人了，是不是？

问题是，精心救治也未必合乎正义。因为医药资源有限，在自杀病人身上多消耗，在其它病人身上便会少消耗。比如，有医院为抢救服安眠药的自杀病人，在常规药物救治无效后，用血液透析排除毒素，代价很大。

…………

很显然，若从尊重自杀者肉体的自我出发，那在医学面前就应人人平等，即便自杀者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3.

医学的难题是，是否承认合理自杀。

一般来说，自杀都是不合理的，但对于安乐死，医学能不能加以承认呢？早在1970年，《安乐死法案》就曾在英国议会上提出过，但没有通过；反对者认为那是一种变相自杀。

有趣的是，被动安乐死在临床上已广泛实行了。既然被动安乐死可以实行，被动自杀也就得到默认，合理自杀的缺口也就打开了，往后的问题就是承认不承认合理自杀这件事。

…………

对于不合理的自杀，照样又有一个治疗还是不治疗的问题。

 4.

在现实生活中，对自杀危机也存在干预还是不干预的难题。

比如说，一个人见义勇为，四肢受伤严重，手术时作截肢处理才保住了生命。手术后，病人清醒了，觉得自己像个冬瓜，多次哭着要求医生给药让他死掉算了。他认为，活着没什么用，只会增加社会和家人的负担。

医生同情病人的预后，但抢救时还是全力以赴的，因为考虑到社会影响，不能见死不救。如今预后不良，病人企图自杀，更不能见死不救了，于是从社会利益出发，实施干预。

…………

若是从病人的权利或利益出发，似乎是可以不实施干预的。

 5.

自杀既然是道德难题，就不能片面地肯定这一方、否定另一方，也不能因为某一时期的法律或道德规范的改变就忘乎所以地攻击另一时期的做法。多半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歌德才说自杀问题随时研究都有新的意义。

要我说，就当前来看，了解自杀远比谴责自杀来得更重要！

（参考资料：《自杀病学》，何兆雄著；《自杀的历史》，乔治·米诺瓦著，李佶、林泉喜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