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关于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在职场婚姻上的经历。她的奋斗,她的梦想,她的爱情与她的婚姻。从谷底渐渐爬升得过程。1999-2016年,17年后的蓦然回首,旧人往事一一呈现......
燕尾帽 上节回顾 【连载】燕尾帽(七)
江南的春天是阴冷的,在整个二三月可能都是阴雨绵绵,灰白色的天空像永远晒不干的棉袄,潮乎乎的。走在路上,行人往来的路面上泥水混合,步子得小心翼翼地放缓,否则白裤子后面就会是一个个如麻脸般溅起的泥点子。
诗人喜欢雨天,江小南不是诗人当然最烦这种婆婆妈妈的梅雨季。要么如夏天一样,一场暴雨浇个痛快且酣畅淋漓,给闷热的午后带来几许清凉;要么炎炎烈日晒个没够,蒸桑拿般地坐着都出汗,头上脸上。可是,这梅雨的天气里伴着低温,走到哪里都是冷若冰窖。
江小南在这时都会长上几颗冻疮来陪她过冬,冻疮这种东西新长出时,淡红色的硬结般不痛不痒地躺在手上脚趾这些四肢末梢的地方,过些时日如果没有及时处理,就会慢慢地变大并且开始发痒发疼。那种感觉真是难捱,有时都想狠狠咬上一口解痒止疼。今年,也不例外,虽然没有小时候和父亲江义去江苏过年时那么严重——几乎同时双手长满二十九个冻疮——但还是让她有点抓耳挠腮。
又是一个冷雨夜,又是夜班。江小南穿着厚厚的毛衣,毛衣的高领包围着她的脖子,工作服紧紧地裹着已经穿得有些臃肿的身体,侧面的大白扣子须小心翼翼吃力地扣上,扣眼和扣子互相纠缠撕扯着,千钧一发的感觉。江小南觉得只能屏气活动,担心一用力,这工作服就会随时开裂。
这天气还得冷多久?!她心底暗暗咒骂。寒冷冬夜里,长长的过道上,冷风毫无遮挡地肆意进出,病房里因人群聚集起来的微弱暖意会顷刻被推门而进的寒意扫荡干净,脸上立时起了鸡皮疙瘩。夜深了, 护士站一隅孤独的日光灯发出气息奄奄的白光——用得年头久了,长条的灯管两边已发黑,看上去和这墙面一样颓废。
今天江小南是大夜班,凌晨一点到早上八点。交班查病人时,过道里只留下脚边的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绿光的“安全出口”提醒牌,上面的小人奔向箭头的方向——幽深过道的另一端。经过清创室时,江小南瞥见了里面的平板推车,黑色塑料皮面上裹着一单薄薄的一次性床罩,两指见宽的四根不锈钢支柱驾在滚轴上,像个身体单薄又不得不面对重负的苦劳力,满面愁容地呆立在那里,随时待命。一次性床罩里白色的纤维纹路若隐若现地交织着,感觉往上一躺,扭个身,它就能立时脆弱地皱成一团。
这是一个相对平静的夜晚,因为刚过完年。在云淡这样三线末的小城里年关是最反应人间疾苦的时候——欠债还钱,感情纠葛,情和钱的戏码都在此时集中上演。过完春节,正月里的彩头抢过之后,仿佛又回到人间,开始平庸而平淡的往复循环。
和带教老师一起接完班, 江小南开始写交班,趁着现在万籁俱寂,暂时没有急诊入院,没有手术的时候。交班本是个横格的长方形本子,需要交班的病人是今天手术的,一级护理的,还有新入院的。且必须用红色的不同标识分别注明。
写交班是个体力活,格式模板基本一致,只消往上写上内容,如有特殊的病情变化,也会尽量简明扼要。一次交班基本都要写个半小时,一级护理有5,6个,手术病人外加白班及上半夜入院的病人一共得有个十多个左右。有时候一级护理的病人还需要留有一定的行数,万一有个病情变化,就可以补上。
带教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高个,说话不急不躁,做事干脆利落,适度的玩笑与常常的不苟言笑让江小南对她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夜,静得只听得见墙上钟摆的滴答声,过了一会儿,带教老师走到护士站里面的房间去了,只告诉江小南有事就叫她,“好的”,她静静地老实地答到。接着就听到,简易床被支起来的声音。
夜班是熬人的,特别对于上了十几年的“老人”而言,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压力,年龄的增长从下半夜的体力不支上就能明显分出个泾渭来。江小南理解这样的潜规则,乖乖地坐在护士站白色斑驳掉漆的木格靠椅上想着这几个月的经历,上岗的新鲜还没咀嚼完,现实的冲击就让她意识到工作和实习已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理状态。 想着想着,江小南就开始抵不住倦意袭来,不自主地开始点头犯困。
就在此时,“咚咚咚” 一阵急促敲击桌面的声音让她一个激灵惊醒,腰板绷直,定睛一看——对面的人已经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根,原来是那个笑起来嘴比盆大的实习医生,俞桦。压低笑声得意地眨着他那对小眼睛,
“急诊要来住院的!” “去,没人打电话来。”江小南被突然惊醒而心脏狂跳,突突的。 “你不信?那自己打电话去急诊。”江小南看他这么认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抓起来手边的电话,正要拨号,被倚着桌面的俞桦一个俯身拍了下去。“打什么呀!?”接着又是一串恶作剧得逞的笑声。
江小南白了他一眼,一脸严肃,工作场合她真的很讨厌开玩笑——处女座的毛病。 俞桦一个转身,轻松地坐在了长椅地另一边,白大褂干净而平整。江小南对白大褂有种近乎挑剔的喜好——身高是穿好白大褂的基础,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突破身高限制——认真负责的男生穿上白大褂有种让人可以托付信任的安全感。当然,视觉动物总是先入为主的。这一点,俞桦合格了。
“又是夜班?你们夜班都怎么排的呀?”“没有什么规律。”小南不冷不热,对不熟悉的搭讪她总是防备多过好奇与热情。“你们排班表在哪里?”俞桦开始环顾四周,桌面墙上。“你知道那干什么?护士长收起来了吧?”“胡说吧,我还找不到?!”俞桦来医院实习已经半年多,对二院环境和流程已是熟门熟路。眼睛不大,但总透着明亮的贼光。
“哈哈。。找到了!”脸上神采飞扬,把那排班本子捧在手上目不转睛,个高的男生手指的指节也是修长而匀称,他指着本子一行行看着,嘴里默念着什么,然后就合上了,心满意足的样子。继续坐到长椅上,江小南实在觉得他很无聊——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瞎逛。“你不睡觉吗?明天休息?”小南略带烦躁地问道,她听到房间里侧身传来的吱呀声。
“我?天天上班呀。这不是正好路过,就进来看看。” 这谎撒的,小南觉得好笑又懒得揭穿。“回去吧,一会儿就要干活了。”“急什么,再聊会儿。”“聊什么呀?大半夜的。”“大半夜才好聊天,白天咱们也说不了话呀。” 江小南面对气场强大的男生总是有点束手无策,干脆不理。所以在过往的青春期,追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两人沉寂了好一会儿后,“好吧,我得走了。小心有住院哦!哈哈哈。。。”俞桦压低着得意得笑声,白大褂一转身消失在病房的黑暗里...... “踏实了,终于走了!”江小南舒了口气。 一夜难得的平静,天渐渐由黑变成青灰,深蓝,朦胧的晨光缓缓地铺开......路面也由原来的寂静一片到能听到零零散散的脚步声,车轮声直到车水马龙,辨不出彼此......
正月里的夜班还是相对轻松的,手术少,入院不多。就这样在一夜安稳后,江小南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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