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电热毯,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困了。在这湘东小山村,大年初三。梦里迷糊,忽然想起曾写过一篇小文《懒觉》,那是五年前,设置的梦境里就有2016年的此景,为何此刻又想起五年前的文章呢,真是懵懵自有天定吗?
话牵心念,懒觉易误事,我曾经因为睡懒觉错过了早晨的飞机。可我无法否认,懒觉是人生中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在醒与未醒之间,杂念俗气皆无,随心享受着那一大段空白,可臆想,可做梦,可遨游宇宙。连苏东坡老先生无比推崇早上那么一段小眠,诗曰:“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看来人类体验总是相似的,睡懒觉,是人的天性。早起的人,除了煮饭的母亲外,我一概都不敬佩。若没有名利或其他的追逐,应该没有人不愿意闻鸡起舞,更愿意曲身于暖被,闲听深巷踏雪声,卖杏花那一声声。
睡懒觉,是我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时我家在老屋,屋后邻居家有一棵很大的菠萝蜜树,我窝在被子里面,清晨我听得到菠萝蜜树叶落下的整个过程,晨风拂断叶枝,轻轻飘荡,触碰地上落叶的沙沙声,又一阵风,吹翻地上的叶子,翻滚,直到流水道,随水流走。期间,还有邻居的训儿声,催起床,催吃饭,叮嘱上学不和别人打架,骂作业没做完,骂看电视浪费电。我每次都偷笑不已,到学校的时候,经常学邻居妈妈的语气,笑话邻居小伙伴。说来也佩服我爸妈,从来没有催我起来,有时我爸反而抱着我说,咱们今天不去学校了行不行,我和你去钓鱼,吓得一个机灵赶紧爬起来“老师今天说考试呢”。
懒觉,是梦的延续,碰撞现实的开始。昨夜的梦,余韵还在,在嘴角吞嚼,在眼帘闪动着,潜意识里面跳跃着良辰美景还没完的信号。若我是上帝,我一定重新编排睡和醒的程序,让中间有一大段时间属于懒觉的缓冲。听说,懒觉的时候,会看到前世的样子,当我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心太贪婪,在那一刻总给自己强加意念,想象李太白、苏东坡、李贺,一不强加意念,只能想到古天乐演的杨过,叹气抚摸侧卧酿成的酸痛左臂。懒觉睡得久,也会走火入魔,想到蝴蝶和庄子,不知是蝴蝶梦庄子,还是庄子梦蝴蝶。前一阵子还看了《盗梦》,总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在第二层梦中,于是开始设想自己的第一层梦,应该是2015年的咖啡店,我在看着书,睡着了,于是梦到了2011年,也可能是未来的我得罪了哪位权贵,那位权贵雇了盗梦师,进入我的人生轨迹,从头翻过,要改变关键的一步。
大学时期和我顶头睡的熊某人,每次催自己醒来就是一句话:“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长眠的状态,是上帝设置人类的一大败笔,可能是上帝厌倦了睡和醒之间的不断开关,于是省事来一个一了百了,设置了一个永远关闭程序:长眠。按我设想,应该把最后的程序设为:懒觉。试想一下,人类一生下来,眼一闭,睡,眼一睁,醒,待到人自己也对着一睡一醒烦腻了,可以自行启动懒觉状态,有意识的回顾过去的甜蜜,有意识地享受周围那一丝一动,看着他们的悲欢哀乐。若有一天实在懒觉也腻歪了,又可以重新启动睡醒状态。佛法有一个词语--涅槃,说是生和死之间的状态,其实就是懒觉。所谓的涅槃重生,就是从懒觉状态启动到睡醒状态。庄子梦到了蝴蝶,那庄子死了,蝴蝶在梦中蹁跹,梦中的蝴蝶也可以设置第二层梦,梦到庄子。如此循环,一生一,再生一,直到太极。
梦是一层薄膜,包着鲜活的血红的想象、臆想这类液体,这类液体不断地涌动着,越来越多,懒觉状态,是梦这个薄膜涨到最大的时候,想象和臆想液体活动激烈,就要破膜流出,在液体的融融状态下,人是最舒服的,直到各种思维想象碰撞,梦的薄膜破了,想象赫地流出,一下子风化在现实中,现实就占据了头脑。懒觉,是混沌的状态,和宇宙的初生状态时一样的,无论是太极图还是最前沿的物理科技,都证明混沌是蕴育一切的初始,如此推断,懒觉是最接近人之初的状态,是最重要的人类体验之一。
我的懒觉,一直不齿为人道,直到有一天看到舒国治这个台湾老男人的文章。此人是晃荡文艺老男人。他的生命里面就是一个词:晃荡。晃来晃去,把生命的那一秒都过得丰满多汁,闲悠悠,晃荡荡,记录下生命那一刻的风景和心事。好一个爱睡懒觉的台湾男人!然而在台湾,女人很少说睡懒觉,因为在闽南语里,睡懒觉音同于睡大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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