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夜话(二)

作者: 2ade4ec8c30d | 来源:发表于2019-02-24 23:57 被阅读1次

我第一次吃拉条子是在乌尔禾,拉条子其实就是新疆拌面,一盘白面配一碟辣椒炒牛肉,自己伴着吃,只不过名字对于初到者来说比较好奇。距离上一顿饭已经十个小时了,熊哥洗完澡跑过来一看,“你怎么吃拌面呢”,“在这儿叫拉条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洗头耳朵灌了水,把头一昂“老板,我也来份拉皮条”,唉,皮条就皮条吧,好吃就行了。

路边印象

疆土西凉

新疆的面条份儿大又劲道,新疆的公路同样也如此,来克拉玛依的路虽然宽阔,但至少还会拐弯,前往布尔津就不一样了,道路笔直通往天际,而且昨天已经消耗了大家不少的新鲜感,熊哥本身是个老司机,这条路是越开越困,就让我这个菜鸡来掌舵。还真别说,我一坐上驾驶位,后边睡觉的三位全醒了,也幸好是我开,他们才没有错过这条直线之美,白云倾泻而下,大地被灰色路面粗犷的分为两半。

疆土西凉

我印象里内地的的普通村子一般都是建在马路两边,不少还保存着记录时代发展的各色大字标语,房屋建筑方方正正,一旦搭建起来就像一个堡垒,坚不可摧,想着以后再把它传给孩子,毕竟农耕文化追求的是安稳。而这段公路行驶下来好像只在路边不远处见过一个毡房,这里当然没有口号标语,仅仅在青草上简单地立起一顶帐篷,做一个牛圈,一个羊圈,把骆驼拴好,如果细心的话还会再造一个狗窝,不想麻烦的就直接把狗扔到帐篷外面,没有一点的花里胡哨,他们或许不会觉得自己的房子外观很漂亮,但对我这个从方块里走出的人来说是极好的生态美学。

疆土西凉

边开边想,不料被山坡下忽然出现的风车群吓了一跳,在旷野中待了太久,自然与机械的无缝衔接让我不得不缓缓神,前方就是布尔津了。

由于今天的终点是赶往禾木,所以就把这里作为补给点,该加油加油,该采购采购,按照计划,待会儿要大吃一顿好赶路。可不知道是为什么,这里明明有那么多饭店,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吃,我们却偏偏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又一人点了份拉条子,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进城后是熊哥开车,而他脑子里全是拉皮条。

阿勒泰的角落

疆土西凉

我妈很喜欢看李娟的书,她印象里的阿勒泰有两个部分,一个是荒无人烟,自然条件恶劣,到处是盐碱地,严重缺水,生活条件凄苦;另一部分则是在牧场,绿草如茵,每两家的帐篷之间几乎会隔一道河谷或者两个山坡,要从河里挑水吃,虽然环境不同,但这两部分的居民总能在生活中找到快乐,充满着希望。所以在出发前,她就嘱咐我一定要帮她好好看看阿勒泰。

疆土西凉

可惜由于一些原因,我没能去成她心中念叨的富蕴,更没去喀吾图和阿克哈拉,而是赶往了禾木。

疆土西凉

六月的禾木漫山遍野都是柔软的青草,房屋背后是一座雪山和茫茫森林,林间还有哗啦作响的河流。山令人厚重温和,水让人机敏圆滑,居住于这样的山水之间,人的心胸自然也会更舒畅宽广,就是蚊子实在又大又多,出门得拎一瓶花露水。

疆土西凉

杨希很执着于拍出大片,刚放下包就溜出去踩点看哪里拍清晨比较好,而我们还在一遍遍检查有没有皮肤裸露在外边。再出门时已经是夕阳在山了,禾木的房子大多是原木,在黄昏里金灿灿的,房屋下的草地生长着一片蒲公英,通往山间的小路上有位小伙牵着马缰迎面而来。

疆土西凉

斯叶依力

他看着我们有些腼腆地说“你们骑马的吗?一个小时,一百块”,“好的嘛”,他带着我们向一片开阔的草地走去,沿途只是低着头。熊哥是个碎嘴子,就跟他聊了起来,问一句说一句,他叫斯叶依力,马上读高三,放假回家赚些钱用。再聊下去,发现这小子早恋,女朋友是白哈巴村的,“你家里知道你有女朋友吗?”,“不知道,我不敢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什么来“我自行车丢了,这马很听话的,你们骑,我去找车”。

疆土西凉

这生意做的倒是很随意,他留给我们一匹红棕色的马,胖婶坐上去后,它一动不动,使劲儿拍两下,才向前懒懒地迈出一步,然后又低下头吃草,你再怎么拍打,它也只是哼哧一声继续吃它的草,大家都不知道这马的脾气,也就没敢再继续招惹它。好在斯叶依力终于蹬着自行车回来了,“你们要把它的头抬起来嘛,脖子这儿的缰绳要勒紧,像这样,一定不要让它低头吃草”,胖婶一一照做,果然有效。他看我们有四个人,就对熊哥说“你跟我一起去趟河边,我还有一匹马,帮我骑回来,不要钱的”,熊哥有点懵“你可以自己骑回来的嘛”,“我要骑自行车嘛”。过了一会儿,熊哥骑着一匹黄色的高头大马跑了过来,斯叶依力在后边扬起的尘土里骑车卖力地追着“你们有四个人嘛,骑两匹马玩,随便骑到几点嘛”。

疆土西凉

天渐渐黑了,我跟他说“晚上一起吃饭吧”,“好,我先把马送回家”。于是钰姐牵了一匹,熊哥牵了一匹,胖婶抱着马鞍上的坐垫,我推着自行车,让他在前面打手电带路,我问他“马晚上栓起来吗?”,“不,马是自由的”,等到了他家后院,他让熊哥帮他找一根绳子,然后他把马一侧的前后腿绑了起来,“你不是说马是自由的吗,为什么又绑起腿来”,“不然它们会乱跑的,乱跑,不是自由嘛”。我忽然觉得这个小伙子说话很厉害,就像事情不能用简单的二分法来看待,放纵不代表自由,约束也不代表就是拘禁,自由是基于合理范围内的展开。

“我知道一家店不错,我请你们吃饭嘛”,我们坚决不同意,他又说“我点菜很便宜,你们点很贵的嘛”,最后商定让他来点菜买单,我再转给他。等我们到时,那家饭店已经关门了,只有一家做拉面的还开着,他问“你们喝酒吗?”,“今天开心的很嘛,要喝的”。谁知道这家店因为昨天有游客喝酒打架,已经不让喝酒了,斯叶依力不甘心,去隔壁的小商店偷偷搬了箱乌苏进来,藏在桌下,“我们悄悄地喝嘛”。

疆土西凉

他真的是一个内敛而又真诚的人,与这样的人边喝边聊,畅快至极,我们问了他好多关于养马的事,他也问了我们好多关于汉族的问题,熊哥问他“你什么时候结婚嘛”,“我们结婚很麻烦的,你们汉人应该比较容易吧”,钰姐一听“我们汉人结婚,男人要买房子嘛,一个房子要一百匹马嘛,结婚很难的”,“卧槽,这么贵吗?”,也不知道是哪个汉人教他的,每次吃惊的时候他都会喊一句“卧槽”。

就这样一直喝到一点左右,杨希在客栈饿的发昏,当时他一个人玩完就回去洗澡躺下了,这会子给我发消息帮他带饭,老板并没有打包的碗,干脆就用塑料袋连汤带面装了递给我“没有碗嘛,用这个也是可以的嘛”。

和斯叶依力分别时,他问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早上起来看看清晨就走”,“再多玩一会嘛,明天早上我把马都牵过来你们骑,吃完午饭再走嘛”,“好”。

一千零一颗星星

相比于风景,我更偏向去了解一处的人文,风景看久了可能会腻,但人文不会,体验的越久就越是发现自己一无所知。文化常常并不在那些刻意展示的地方,而是隐于当地人身上,他们通过日常起居表现出的内容比任何刻意的展览都更加真实有力。我很想和他们住一段日子,一起干活,一起放羊牧马,一起在小路边等车,即使只待一个星期,可我并没有留下的条件。

疆土西凉

靠在床上越想越精神,正好钰姐也睡不着,就搬了躺椅坐在门前闲侃。我读研期间每次出去玩,几乎都是约他一起,包括他和胖婶确定关系也是我们在太原玩的的时候。看着满天繁星,不自觉地就聊起了在靖边波浪谷的那个晚上,也是星空灿烂,我跟他还有日天从谷底走出,没有灯光,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夜黑的那样自然,我们仨一边走一边唱,一边唱一边笑。今天的星星比那天晚上更加明亮,我们却没再唱歌了,只是各自仰头轻轻地数着,一颗,两颗。晚风滑过森林,抚过河流,越吹越远,把星光都吹的忽明忽暗,我想,当我数下一千零一颗星星的时候,是不是就能把今夜变得更长一点,把记忆刻的更深一些。

转天中午,终究还是要走,斯叶依力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可能要过很多年”,“不能快一点吗”,“我不知道”,还是在那条河水旁,我们用哈萨克的撞肩仪式与这位多斯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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