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类幼崽的诞生,逻辑上与整个人类都有关联,表面上只与某个族群相关,实事上则由一个小群体代表整体来接纳,然后,由家庭成员来承担责任与义务。
妹妹的出生日,白天,基本上没石头什么事,他只是为自己显得多余而愤愤不平长达半日之久,后半日则被由衷的喜悦之情取代。
代表们举行的欢迎仪式结束后,他们陆续离去。他们经过大门门槛的时候,纷纷向他道别,有的拍拍他,有的摸摸他的脑袋,有的蹲下身子亲热地嘱托,石太爷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些看上去都很寻常,但若是追根溯源,那将是一条无比漫长的道路,一直通往一万年前的母系社会,可以想象,他们压给了石头多么重的担子。
人潮散去,鸡回了窝,爸爸将担来的水倒进了水缸,灶上的鸡汤香味浓郁。石头掰着手指头,小声地郑重地喃喃自语:“石头,爸爸,妈妈”,他终于还是掰开了下一个手指头,“妹妹”,他第一次把妹妹喊了出来。
众人幻化成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石头的脑海里挥舞拂尘施展魔法,发出的念叨声在石头身边的空气里萦绕,当这些终于消失之后,石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平静地接纳了事实,仿佛他本来就有一个妹妹,他生来就是哥哥似的。
夜幕降临,屋里屋外又成为一家子,屋外星星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屋里灯芯上火光跳跃。屋外人声,狗叫,虫鸣一如往夕不甘寂寞,在山村的夜幕掩盖下此起彼落。屋里妹妹的哭声,爸爸的应答声,妈妈的摇篮曲,形成多声部大合唱,仿佛是全人类语言的大杂烩。
石头再也无心玩耍,仿佛有颗种子落在了他心里,自个儿萌芽拱动,破心而出,茁壮生长,他一跃成为一个神秘的守护者。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侧身向门里翻去,居然一下子没翻下来,他连试了三把才成功。他兴许是坐得太久了,又或是心里多了一颗种子的份量。
夜晚,石头愉快地接受着爸爸妈妈的各种吩咐,似乎没有片刻停留,次数多得他一双手数都数不过来。他在三间房子里来回穿梭。他从爸爸手上接过某样东西,稳稳地送到妈妈手中,又从妈妈那里接过某个物品,按照她的指令稳稳地送达另一处。他还忙里偷闲多次打量他的妹妹,甚至三次触碰她的脸蛋,五次捏了捏她的小手。
他在家庭中的地位重新显现出来,爸爸妈妈对他的重视丝毫末减,他处在与妹妹相关联的圈子的核心。
上床睡觉之前,他同样愉快地接受了睡在爸爸妈妈还有妹妹脚头的建议。他整个晚上唯一出格的事发生在极度寂静黑暗的深夜,那时只有爸爸的鼾声与黑色的幽灵共舞。
他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侧耳倾听,确信爸爸的鼾声盖过了幽灵的讫语后,他如蚯蚓般弓起身子,双脚与脑袋在床头汇合,然后它们交换了位置,脑袋向前拱行,钻进了妈妈的胸怀。妈妈仿佛是听到了神秘的召唤迅速醒来,将他搂在怀里,妈妈的奶水又香又甜,他吃到心满意足。
妹妹的降临,使石头有了一次像模像样的相对完整的思考,他走过了一次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路径,潘多拉魔盒就此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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