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曾种有一棵树,是槐树。
槐树很粗,太爷爷时就有了。听他说,那棵树是他小时候家里种下的,没刻意浇过水,靠天吃饭,靠阳生长。我两只手抱不过来,在和弟弟试了一次后,发现两个人就可以。
槐树树皮很粗糙,裂开来,露出里面的树干。夏天蚂蚁爬上爬下,树顶一片荫绿,挡着太阳。树上会不时飞来一只啄木鸟,长长尖尖的嘴伸进树里,自己捣鼓。
槐树见证了我小时候的成长,夏天我们一起在树下吃西瓜,冬天一起堆雪人。我小时候因为裤子上沾泥带水没少挨骂,槐树也一并见证了。
槐树从来没说过话,它体积很大,心态很老。我觉得它和我们玩不到一块去,每次我们几个小屁孩在他树荫下玩卡片,它都默不作声。我每次都赢,也从没见它给我鼓舞。
老槐树不吃什么饭,像太爷爷说的,它的根很深,深到地底深处,它太大了,枝节盘绕,守着我们家。
老一辈的人信鬼神,每次太爷爷看着树,嘴角都会微微颤抖,说不清是敬畏还是欣慰,总觉得有棵树在家门口,这家日子就安宁。
老槐树也没什么衣服,夏天一身绿冬天一身灰是它的常态。可能老槐树自己不知道它已经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深入心里。
看过太多路边的白杨因为面子工程被砍倒,被换上娇秀的桃树。老槐树在我印象里一直是很高大的,它守护我这么多年,它不像《魔戒》中的树人可以移动,也不像他们那样有为家园而战的勇气,它的家园就是我们,它想要守护的也只是门口的一片天地。
我觉得它是如此大,大到人会产生敬畏之心,是不可能被砍倒的。它挺过了无数个雷雨夜,忍让了无数个艳阳天,最终却还是没活过大锯斧。
大槐树倒的那天我没在,但我想,在“轰”的重击下,人们会被它的生命力所震撼。我早已经明白,大槐树虽然很大,但它的根系是不可能怀抱我们整个屋子的。幼时太爷爷带有奇幻色彩的描述让我倍感好奇,槐树根仍然足够深入地下,扎着大地共生。
斩草除根,殊不知,砍树也要除根。老槐树的年均一圈一圈,我辨别不了它的年岁,只知道或许它倒下的那一刻,它那忍让孤独的精神传给了我,包容的态度影响了我。
时间如果再回到小时候那天,我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每当我赢了卡片的时候,树枝会轻微摇动,树枝上的叶子会簌簌作响,虽然有风吹过,但悦耳的声音是老槐树发出的,那是对我的鼓舞吧。
我曾经留了很多从槐树上扣下来的树皮,用水冲洗后带在身上,现在也找不到了。
长大后我会常常盯着一棵树出神,想像它每天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想像四季轮转下它的体态变化……夏季郁郁葱葱的绿叶,秋季泛黄的落叶,冬季白雪覆盖的枝干,春季又一次新生的流转。
如果有机会,我要去一个地方种一棵树,一定要是槐树,我会看着它茁壮成长,它会看着我年老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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