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三林塘

文/秋云亦然                                       

    小时候，去外婆家要花上三个多小时。从徐家汇坐公交车到江边码头，再摆渡到浦东，随后换车到外婆家的三林塘也就半天时间没了。那时每年暑假我总要去遥远的外婆家小住几天，直至被蚊子咬得吃不消才逃回来。五十年前一个夏天的清晨，我早早被母亲叫起来，因为今天母亲带我去外婆家。出发前一晚我已经准备就绪，把书包塞得满满的，母亲还为外婆外公带上他们喜欢吃的蛋糕饼干之类。

        在我当时十岁左右的孩子眼里，去外婆家是老远的，特别是到了浦东，会颠簸老长时间，但很开心,暑假后毕竟窝在家里好多日子。我们一清早出发，到了中午时分才到外婆家。外婆家在三林塘的东边一带，是不大不小的几间农舍，农舍前有一小块地，种了丝瓜等一些蔬菜，后院一条小河通黄浦江，河对岸是一片田野，远远望去郁郁葱葱的真好看。据说在北宋期间，福建人林乐耕携妻来到黄浦江一条支流的北岸定居，不久生三子，沿河流分住三处，称为东林庄西林庄和中林庄，后统称为三林塘。外公外婆是农民，也是公社社员，舅舅学得一副好手艺，在三林老街的酱菜工场做酱菜，特别做的大头菜远近闻名。舅妈心灵手巧，是刺绣高手，在一家手工工场干活，收入不错。舅舅舅妈听说我们来了，就来农舍陪我们吃午饭。午饭是外婆做的，比平时多了两个菜：丝瓜毛豆和葱烤河鲫鱼。表兄妹也放假了，自然喜欢跟爷爷奶奶住一起。表妹个子跟我差不多，清秀的脸一直挂着笑意，黝黑的皮肤在我眼里很健美。表哥比我略高一些，圆圆的脸宽宽的肩看上去很结实。此刻他看着我想跟我说话。外婆先说了，今天的河鲫鱼是根生钓上来的，听说你要来，他一清早就出去捉鱼哩。根生这才说，就是太小了。母亲说，根生这么小就这么懂事，长大不得了！舅妈笑吟吟道：懂啥，光知道玩！晓枫说，鲫鱼刺多，吃起来要当心啊。外公说，晓枫说得对，要慢慢吃，吃起来才有味道。我嫌麻烦吃了一点就不吃了。我说，我想吃舅舅做的大头菜。猛然发现大头菜在桌上放着呢，外婆急忙捡了一片给我，大家看着我咯咯笑起来。舅舅浅浅喝一口白酒说，大头菜有啥好吃，我做的乳瓜才好吃呢！母亲说，是啊，上次你送的乳瓜家里还有，都舍不得吃呢。

    有了大头菜，我狼吞虎咽地就把饭吃完了。望着根生说，我吃好了。他也快速吃好，我俩一起去了他的房间，他拿出甜簏簌给我吃，真甜。还给我欣赏他的宝贝，其中有一只绿毛乌龟，头抬得很高看着我，我有点受宠若惊了。说，养乌龟真好。他说，是用鱼饵钓上来的，养在小缸里，见它一副悠闲的样子，人见人爱。我从书包里拿出他喜欢的东西，几本小人书。他当即贪婪地读起来。一会儿表妹也来了，她见我带来了小人书很喜欢，要了一本也看起来。根生说，现在太热了，黄昏时分我们一起去塘里游泳。我说，好呀，我的游泳裤带来了。晓枫说，别跟他去，街上的野蛮小朋友多，他们会欺负你的。根生说，别听她瞎说，他们都是我朋友，怎么会欺负浦西来的上海人？

        母亲因第二天要上班，饭后午睡半个时辰就走了。外婆见我们三个孩子在房间里玩耍，就叮嘱我们说，小孩子也要午睡的，大热天的，都睡一会儿吧。一大清早起来的我确实累得不行，躺到为我准备的竹席床上后，很快就进入梦乡。不知不觉，已快到五点，太阳还高高挂着。根生叫醒了我，他见我躺着不想起来，就说，我要去游泳了，你去吗？我一跃而起，匆匆换了游泳衣，就要跟他出去。被外婆叫道，根生，别带道林去，道林水性不好！根生说，奶奶，没事，游泳的地方有很多小朋友，不会死的。果然，当他把我带到那里时，有许多小孩子已在河里戏水了。我虽然水性不好，但不怕水深的地方，跟着他跳下去，游了近半个小时才上岸休息。这时候，晓枫来看我们了。我说，我带了一些钱，咱去街上买雪糕吃。晓枫看着穿泳裤赤膊的我说，你的钱放哪儿呢？我从泳裤口袋内掏出七个五分硬币说，走，我们去街上。穿上拖鞋，走了七八分钟路就是东林街上，来到一家小食品店的冷饮柜台，买了三支雪糕，三人边走边吃，往回跑。晓枫说，雪糕真好吃。根生感激地问我哪来那么多钱？我说，母亲给的，平时舍不得用，就带来了。

        晚饭后，外婆还给我们浜瓜吃。根生带我去农田捉蟋蟀，没想收获好大，抓了好多个养一起。外婆见我们还没睡，问我说，暑假作业做了吗？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暑期作业。我说，我明天补做。外婆说，早点睡吧，都这么晚了！

        就这样，我在外婆家住了十来天，人晒得黝黑黝黑，却学会了钓鱼、游泳、捉蟋蟀，回去时还带了好多送小朋友。光阴荏苒，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外婆外公早已作古。舅舅舅妈都还健在，却也都过了八十。他们搬进了三林塘边上的W公寓里，很气派的房子。今年四月的一天，我接到表妹晓枫的电话，请我去三林玩，中午订座三林老饭店，主要是品尝老八样，又恰逢这里举办民俗文化节（以前被称为三月半圣堂庙会），有舞龙活动。我连声答应，问道。为啥要请客，晓枫半晌才说，是她六十大寿。原来如此。表妹好长时间没做寿了，竟然也是六十的人了，她还是那样的音容笑貌，童年时代的摸样还隐约呈现在她脸上。没想那么巧，我知道，舞龙盛会是三林镇一大特色，闻名遐迩、值得欣赏。几天后，我在江苏路地铁站乘上11号线，仅半个小时就到三林地铁站，走约六七分钟即到了三林老街。如今的老街干净整洁，那桥那水那河边的嫩柳又不同往年，充满了诗意。接近戏台时，只见熙熙攘攘的人流，正欣赏舞龙表演。我拿起了手机，一边欣赏一边拍摄，拍了约三十来张，才去几分钟就到的三林老饭店，一路走去，见表哥根生在向我招手致意呢。

                            20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