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回我们说到,新安人孙富有一双识人的电眼,他才应是杜十娘的良人,两人智商、情商皆势均力敌,可惜他俩有缘无分,十娘把所有的情意悉数给了李甲,不肯分一点注意力给孙富。所以孙富迟到的爱便成了趁虚而入的“情劫”,成了十娘奔向新生活的最大障碍。为了反抗,十娘怒沉百宝箱;我们还说到,大唐内心最强大的女子崔莺莺,她遇到薄幸才子元稹,被始乱终弃,但她并没寻死觅活,而是将经历当成财富,利落地收拾往事,轻捷地再度奔赴未来,打点烟火人生。倒是元稹,背着负心的枷锁,为她写了一辈子的情诗……大唐才子,谁最薄幸?没有最薄,只有更薄!
话说大历中,门族清华,年二十便以进士擢第的社会新鲜人李益,马蹄轻轻踏碎长安风月。当是时,“不邀财货,但慕风流”的旧霍王之女小玉倚门遥盼才子业已久矣。
“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当小玉自东堂阁中款步而出,李益顿觉一室都被照亮。浪子重色,佳人爱才。在等待拔萃的日子里,自矜才调的他与才貌冠绝的她因格调相称而相爱。
他庆幸邂逅最理想的艳遇对象。她却暗自祈盼,能订一份不求天长地久只求真心相拥的契约爱情。中宵之夜,惆怅女萝不能匹配劲松的她有了以色事人的危机感,好似见到凉飙夺炎热的终极命运,眼里的悲伤和夜色一样浓郁,将他深深震撼。优越感易使人滋生慷慨豪情,他主动在三尺素缣上许下山盟海誓。
顾虑被打消,她更是一心一意待他。日夜相从的两载后,他以书判拔萃登科。饯行宴散,她冷静地分析形势:凭他的才华名声,定与高门大户联姻,月亮下的激情盟约势必成为一场美丽惆怅的春梦。她提出一个相对公允的方案:她只要八年纯粹的爱情生活,此后,他可径自成婚,而她将会弃绝十丈软红尘,剪发披缁,在青灯黄卷下细细回味前尘旧事。
他俩总不能同频共振:当她理智时,他却一味上演深情戏码,信誓旦旦,秋以为期,寻使奉迎;当她被说服,放下所有顾虑,一心做痴情女时,他却闩紧心门,拒绝痛着她的痛。
一脚踏进家门,他便迅速完成荡子向孝子的过渡,任凭家人替自己作主,聘娶表妹卢氏。他连8年都给不起了。长安的浓情岁月遂成了不能启口的秘密,一场放恣而豪华的春梦。素缣援笔成章的潇洒与激情,佳人藏之于室箧的感激涕零,虽在午夜梦回次第叠放,但他却能自我催眠,装失忆,从而逃脱良心的责难,道德的反省。
他的脸似乎是帘子,可挂起,可放下。昔日挂起时,便是多情浪漫的才子;如今放下时,便是不管女子死活的薄情郎。爱着时,是真爱;不爱了,是真的不爱。她非要逼他来个交待的节奏惹恼了他,男人狠起来才是真的狠,情和义早荡然无存。于是乎,盟约被轻易辜负,愆期且没有解释。他拒绝通音问,彻底封锁了她可能探知他消息的所有路径。
她所爱非人,但他倒也并非十恶不赦的恶棍。他只是情怯。在他感性多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怯懦之心。当在道德上处于不利地位时,他只想当一只舵鸟,埋在沙堆里,不闻不问,愤怒对方的找寻与探求。他不知,这份懦,这份怯,对意志坚定的多情女子,却是致命的毒药——将她的心毒死,将她对爱情和婚姻的美好信念摧毁,她被捣毁的人生的信念再也无法构建。
他的轻易弃置终让一代红颜“衔冤空室”。多情的长安愤怒了,才子的薄行引起了公愤。救场的是黄衫客,他以粉丝的名义将他强行带到她家,成全了她的临终爆发。这次见面对她意义重大。在这场比狠斗恨的赌局中,以她猝死而完胜。当超过他意料的生之惨烈在眼前上演,他拒绝交流的心才有了痛感。
她不该爱他爱得失去了自己,他不该一味残忍,以爱的名义进行凶杀,让青春变得如此血淋淋。他遭到了报应:余生皆与幸福无缘;被编入古小说,遭口诛笔伐,且连自辩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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