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桥长篇小说《食色记》,是作者呕心沥血十年创作的近百万字的长篇世间红尘游记,是一部用诗歌语言写就的散文体,也是一部游记体。小说主要写的是最平常的人性,写的是灿烂的中华文化,先后在简书、头条、知乎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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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送往,东请西带,徐广骈本就闲不住,逢请必到。就像女人来大姨妈,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没局,徐广骈会烦躁得如热锅上蚂蚁,坐立不安。如恰巧那天遭遇什么烦心事,脾气便如爆米花开闸门,“膨—”地一下爆开了。
徐广骈发起脾气来,不分人,报社里见谁怼谁,那架势是怼天地、怼鬼神,祖宗老娘也不放过。他进出那报社大厅,采访部几个记者就要触霉头,尤其小赖被骂得最多,好在他脸皮有城墙厚,三把叉也戳不透!
小赖叫赖伟球,虽然话说不周溜,好歹脾气好,被徐广骈骂,总是低头不吭声。这个大马猴平时虽说是记者,但去印刷厂搬报纸等重活累活都要他干,有时候,总编室遇到点搬梯子按电棒管的杂活,也让他去帮忙。好在小赖的人设就是劳模,任劳任怨的。
这日,徐广骈上个洗手间,见小赖在那写稿子,埋汰道:“小赖,你看你干什么吃的,当一个记者出去采访,人家不留吃饭,你这记者当的也不合格!”他抬头扫视了一圈采访部道:“哪有像你们这样做记者的,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出外跑个小豆腐块,还要汽车跟着,我当记者时,一人骑个破单车,脖子上吊着架老‘海鸥’,满城疯了似的跑。”
徐广骈夜大生,当年部队就地专业,有本领的都调回原籍,有点关系的,去了公检法,没关系的去了燃气公司、建筑公司什么的,徐广骈部队里干过宣传干事,会写几笔,就应聘去法制报当了几天特约记者,后来,去公安局采访,认识现在这老婆胡宝珠,交了好运。老丈人在市里当点官,有点本领,一番运作,给他弄进了文化局,也弄到了编制。
徐广骈这话一出口,大家抬眼察言观色,见他一对卧蚕眉紧锁,知他这无明显诱因乱骂人,定是今晚没有场子,所以百无聊赖犯起了烦躁症。大家都习惯了。几个美女记者大厅隔断挡板里耷拉着头。这时候不能出尖,谁出尖惹他眼,就会被他骂。
徐广骈各部门转了好几圈了,嘴里赖赖唧唧的找茬子骂人,弄得人人自危避而远之。然后回到自己办公室,找出抽屉里三本厚厚的名片夹,开始狂打电话。一通电话出去,他也泄气了,知道今晚就是邪门,还就是没局。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自己乖乖回家,没人请,天上也不会掉下来饭局,那就自己花钱造局。
徐广骈转来转去,转去转来,最后转到副刊部,眼前一亮道:“秦主任,你下班不要走,和我出去,今晚有应酬,现在去财务部找黄主任,打张借条拿2千块钱现金,再开张盖上公章和硬鉴的转账支票,带在身上晚上备用。”他走后,高曼笑道:“你晚上又有大餐了,这转账支票带着,到哪消费直接添个数字。”这倒不假,徐广骈有一个优点,不叫你白陪,消费完总会意思意思,给点甜头。
路上,徐广骈嘴上常挂话道:“报社干主任可不是一般人,都是人尖上的人,还不应该有人请有人带呀,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呀,不然,还玩个叽巴毛呀!”我内心里并不情愿和徐广骈出去,这样的应酬一次两次倒还新鲜,次数多了,觉着比上班还累。
尤其徐广骈性格难服侍,山猫野性子,一言不合就会乍翅,人前人后要再三小心伺候。五酿液是好酒,小酌一杯怡情,天天喝,胃就遭了罪,还会不停抗议。最近,胃老隐隐疼,我知是我长期饮食不规律所致,开始日日念起家乡小米粥和咸菜的好来。
晚上,徐广骈让胡大牙往南山去,说看报纸上经营通告一栏,那边刚开了一家日本料理酒廊,去尝尝鲜,看看小日本鬼子平时吃的食物都什么味道。路上,徐广骈道:“日本人为什么长寿,吃东西清淡,你看我们吃的,大鱼大肉的太油腻了。中国人现在心胸也狭窄,听不得批评,有韩国运动员来深圳比赛,批评几句中华料理油腻,就攻击人家韩国高丽大棒子找岔。”
那日本料理,拉门进去,浅黄色木板墙面上,彩绘着一棵樱花,正在盛开,地面铺满塌塌米,房间中间摆一张黑漆色长几,两边四张贴地软椅,正个小包厢显得简洁悦目。我们刚坐下,服务员穿着彩锦和服和木屐进来,跪坐在地上递上了菜单,我们没吃过,都是外行,拿着菜单子商量了半天,才点了餐。
我们点了三色刺身、蒲烧鳗鱼、芝士大虾卷、腌黄萝卜、虾芋头、酸藕、寿司什么的,吃起来很简单,用筷子也顺手,喝了两小壶清酒。不过,一点点小碟子,胡大牙吃起来不过瘾,说还是在家乡吃红烧肉舒心,这点东西弄出这么多花样,还要脱鞋子吃饭,真够麻烦的!
我知道徐广骈有严重的脚气,经常一人在办公室脱鞋子抠脚。这饭吃的我贼紧张,真怕他拿手扣脚,那会严重破坏我食欲。好歹看见他脱了鞋子后,偷偷用脚相互搓揉了几下,也就作罢。
想起徐广骈路上教诲,我主动叫来这家刚开业的酒廊老板,递上了名片,说想采访一下他。酒廊总经理一看我是文艺报的,很客气道:“去办文化经营许可证的时候,上面要求订阅你们的文艺报,我看了几期报纸,编得不错。”
我介绍身边徐广骈道:“这我们文艺报社的徐总。”
那酒廊老板过来,热情和徐广骈握手道:“久仰久仰!”
酒廊老板是个聪明人,很懂中国文化,一看我们来吃顿简餐还要采访他,心知肚明,大笔一挥给我们签了单,并叫过服务员来吩咐:“今晚,给这桌客人免单。”他特别拜托徐广骈帮酒廊宣传宣传。徐广骈满口答应道:“你拿点资料给秦主任,我们给你们好好做一篇宣传。”这张报纸,是徐广骈家自留地,想种什么种什么!只不过,他喝完酒吃完肉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采访任务自然落我头上。
酒廊门外,总经理和我们热情握手话别。
胡大牙早把车停在门口路牙下,见我们过来,忙下车出来,拉了后门,让徐广骈上车。我坐了副驾驶位置。徐广骈胆小,从不坐副驾驶,说坐后面安全系数大。
车里正播放着《世界需要热心肠》那首歌,徐广骈爱听刘欢的歌,特地到影像制品店里选了几盘刘欢的专辑磁带放车里,时不时的听。徐广骈对司机胡大牙道:“你把我送到福田体育大厦去,晚上还约了个客户,到地方后,你开车先回去。”胡大牙龇着两颗大门牙,很厚道地笑笑,并不说话,算是给了徐广骈正式回应。
胡大牙给汽车点了火,把稳方向盘,直奔福田。夜晚的深圳,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少妇,眨着秘而不宣的眼睛,暧昧之极。
我知道徐广骈今晚的终极目标必然还是“999大酒店”,可他现在并不直接过去,最精彩的享受是保留节目,需要方放在最后。现在还不到晚上九店,尚有大把的宝贵时光可以挥霍!每次饭毕,总要打上几局保龄球或KK歌,他才肯往那地方去。
这一整套程序像火箭发射系统,严谨规范。
胡大牙大名胡小明,乃徐广骈老婆胡宝珠亲侄子,因为两颗大门牙从小没管教好,长得任性,不经意间支棱到唇外,也不知谁背后谁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后来在报社内部炸开。好在胡大牙脾气好,别人这样叫他,也不恼,只“嘿嘿”干笑两声,就算化解尴尬。
哥哥就这一个宝贝蛋,胡宝珠视为己出,承哥哥重托,把他从农村老家接过来。胡宝珠提出让侄子给徐广骈开车,当时,徐广骈死活不同意,说家人留身边不好管理。后来,胡宝珠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他七窍生烟,只得屈服委以重任。
这胡小明当大姑爷司机有一大好处,工作之余可以顺便监视徐广骈。徐广骈不喊胡大牙,他叫胡小明有个专属名词--“猪脑子”。胡大牙刚过来时,徐广骈还很排斥胡小明,嫌弃他土包子,毕竟自己来深圳快20年,早视自己是大城市人。
毕竟家里人,骂起来也不避讳,徐广骈看了不顺眼的,不管人前人后的,开口就骂。尤其让徐广骈不能忍受的,刚走过的道绕一圈回来,胡大牙又迷路,那走过十八遍的路,天天走的,再走一遍,还要迷路,气得徐广骈只能不停地骂他“猪脑子”。这倒不能怪胡大牙,他家乡镇子上就一条够两辆马车对行的大马路,乍到这日新月异的大都市深圳,人生路不熟,必然一时半会摸不熟道道。
任你对他骂骂咧咧的,胡大牙就是不放一个屁股,硬生生让你徐广骈拳头打在棉花上发不出力。用了一段时间后,徐广骈对“猪脑子”也还满意,除了嫌弃他笨一点之外,到哪从不多言多语,做事也还算低调稳重。胡大牙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也不爱坐班,成天躲在楼下车库里捣鼓报社那辆破面包车。
同仁看出来,最近徐广骈突然对张小纤冷脸,具体缘由不详。两人小孩子扮家家般,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大家权当看戏。
徐广骈之所以冷落张小纤,郑主任内心最清楚,是他私底打了小报告,说周末张小纤和黄局长去罗浮山玩了两天。这小报告稳、狠、准,直指张小纤要害,须知,徐广骈最讨厌属下对自己不忠诚,不是郑主任说,他还蒙在鼓里,显然,张小纤私通黄局,在这山巴那山高,等于直接触犯了徐广骈逆鳞。
没曾想,这回两人冷战几个星期不见和缓,着实出大家的意外。即使这样,大家更能看出张小纤在报社的超然地位,和领导斗法还安然无恙,换别人早被炒了鱿鱼。张小纤管辖那广告部,属下进进出出的,不知换了多少波。
张小纤每天照常上班,头昂得高高的,把脸搽成猴屁股一样,徐广骈竟然拿她没法子。
背后郑抱负曾埋怨过,说K歌房给徐广骈找三陪真难,他喜欢杨玉环那种类型少妇,要肤白腰细屁股大,典型葫芦身材,未婚的没开过盆骨骨缝的,很难入他法眼。张小纤算是例外,是位大长腿骨感美人,并不是徐广骈喜欢的女性类型。
徐广骈对异型的口味我知道一点:一不喜欢未婚少女,二不喜欢骨感美人。他私底下评介过:青涩苹果咬一口不甜,你们年轻人不知道,等结婚就知道丰盈女人的好处。徐广骈也是这么实践的,听同事讲,他没事往华强北人才市场跑,专挑丰乳肥臀的招。
徐广骈每天下班不想回家,天天不折腾到深更半夜、精疲力竭会觉得年华虚度。
不过,他外出身边需要有个使唤之人,显然,徐广骈觉得我够机灵,也有眼色,成为身边这个使唤之人比较合适。
高曼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道:“轻叹世间事多变迁!难道徐广骈不爱江山爱美人呢?他改肠子呢,每次饭局要带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徐广骈喜欢《爱江山更爱美人》这首歌,卡拉OK必点。
我虚应道:“徐总不善酒,每次喝二两就搁杯子,再也不端,所以带上我是为了帮他挡酒。那琼浆玉液‘五酿液’都下了我肚子。”
高曼道:“他军人出身,喝酒有军人作风,有名的拼命三郎,喝个一斤酒没问题,去年他家乡大哥喝酒喝死,现在喝酒收敛许多。”
我听郑抱负说过此事,装不知道:“啊,还有这事,第一次听说。”
那深南中路上“999大酒店”,最近刚来个上海妞,获过全国模特大赛最上镜奖。徐广骈见了一次,迷得魂飞魄散,隔三差五往那去。我如此敏感之事哪敢和高曼瞎说,那徐广骈肯带我,正是看中我口风紧这一优点,带在身边,安全可靠,酒桌上有人能帮他挡酒。
出去到桑拿玩小姐,需得力之人鞍前马后帮照应着,徐广骈心底才更加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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