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处长讲的故事李梦林耳熟能详,那就是著名的西汉时期与匈奴的和亲。当时西汉虽然强大,但对于匈奴却一筹莫展,这个游牧民族采取游击战术,打了就跑,骚扰边境多年,汉朝屡派大兵征伐,大都无功而返。
于是,朝堂之上有人提出和亲以怀柔,而匈奴方面也是热烈欢迎。于是,著名的王昭君出塞得以成行。昭君和亲确保了汉匈之间数十年的和平。
“你看看,本来你死我活的争斗,区区四两拨千斤,一切矛盾迎刃而解,那匈奴人在王昭君和亲期间,信守承诺,不但将其子派入汉庭为质,以后的四十年间,再未侵扰过西汉边境。不仅如此,还有力促进了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这一举措,着实伟大至极,为历代后人所效仿。”钱处长深有感慨地说。
李梦林岂有不知这个故事?只是心里乱糟糟的,还得装出谦虚的样子听着钱处长侃侃而谈,上级的讲话,无论是高深也好,浅薄也好,作为下级,那是一定要拿出虔诚的态度,进行膜拜,千万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自认为知晓或者显出高明。因为,它传递出的信息是,位置的权威,远远大于故事本身的意义。谁要是反其道而行之,那就离一边凉快歇菜不远了。
他只好恭维笑着附和:“是呀,这说明我们的先祖智慧绰越,善于纵横捭阖,很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但也不能食古不化,要从中吸取有用的东西,为我所用。不是有句老话嘛:洋为中用,古为今用。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钱处长又玄玄乎乎地说,“现象所表现的,是本质的东西,而只有通过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方能求得最佳的效果,这其中关键就在于灵活运用。”
钱处长所谈的,实际上就是一个理论与实践的问题。再好的理论,运用不到实践,也只能是赵括一样纸上谈兵,结果还是会打败仗的。李梦林顺着钱处长的思路,不知不觉陷入了冥想,也不由自主地对钱处长打心底里钦佩起来。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将李梦林从沉思中拽回,随着钱处长宏亮的“请进”声,便见钱凤英又笑吟吟地推门而入。手上拿着几本书,走到钱处长桌前,笑道:“钱处长,您要的书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听人家说,这个版本的已绝版,能看这个版本的人,定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的大学者呀。”
钱处长哈哈大笑,用手指点着钱凤英,说道:“你别拍马屁了。我哪有什么学富五车,只是喜欢看看书,练练脑子,不至于患老年痴呆症罢了。”话虽这么说,但李梦林看得出来,钱处长戏谑之中不泛得意的神态,心里暗暗佩服钱凤英真是个人精,自愧弗如。
“哟,李科长还在这儿呀,签过字了?”钱凤英仿佛现在才发现李梦林似的,扭头朝向他,一脸灿烂的笑。李梦林脸上微微发热又很气恼,这钱凤英,揭人短都不带打梗的。他在楼道遇见她说来找钱处长签字,实际是幌子,但她就是当着钱处长面捅破这层窗户纸。居心叵测呀。
李梦林哼哼哈哈吱唔两句,尴尬得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钱凤英三角眼射出一道犀利的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嫣然一笑,转向钱处长道:“钱处,没事我先撤了,你们聊,你们聊。”钱处长笑着颔首。
“橐橐”踩着高跟鞋,去了。李梦林随着她的脚步声消失,方回过神来。现在,他着实害怕这个钱凤英了。望向钱处长,见他也朝着钱凤英去的方向凝神沉思,良久,而色肃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诫李梦林道:“小李呀,人生的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就那么几步,尤其是人年轻的时候。”
这不是废话吗?李梦林心想,大道理谁都会讲,也都看得出来,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也占其中一大部分因素,李梦林此时觉得一向对他青睐有加的钱处长,今天有些怪怪的。
钱处长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到下班时间了,便对呆立一旁的李梦林笑着说:”你很聪明,也很能干,有些事情,要多想想,多惦量惦量。这也是锻炼自己的一个时机嘛。不经风雨,何能见彩虹?我看好你。“
李梦林知道谈话该结束了,于是打起精神,洋溢着笑,连声谢道:“感谢钱处长着力栽培指点迷津,在您手下干工作,累死屈死也值啊。”
钱处长笑着指着李梦林,便站起了身。李梦林快趋几步,来到门旁,拉开门,恭立一边,待钱处长步出,便拉上门锁了。目送钱处长远去他才往回走。
钱处长云天雾地一席话,不仅没把李梦林从迷津中指点出来,反而更惘然了。他低着头,反复回味着钱处长的每一句话,始终理不出个头绪,只顾匆匆走,胡乱想,冷不防耳边一声尖叫:“哟,李科长,又在琢磨什么军国大事呀,这么深沉?”
李梦林吓一跳,抬头望云,便见钱凤英紧随着刘副处长迎面走来。他赶紧趔到一边儿让着道,笑着对刘副处长打着招呼,刘副处长脸上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表情,眼睛直视前方地走,只微微向他点点头。钱凤英则笑吟吟地打着趣儿,在李梦林看来如此恶心和厌烦。他似怒非怒瞪了她一眼,也调侃了一句:“咱这小角色,肚里哪有什么军国大事?只不过是些柴米油盐罢了。”
钱凤英路过他身旁时,笑道:“哪就好,可别装些其它的一些鸡零狗碎哈。”一阵幽香飘过,钱凤英与刘副处长远去了,楼道里响起她俩和其他人下班零乱的脚步声和钱凤英嗤嗤的偷笑声,有如无数个乒乒球在楼道里蹦跳。钱凤英又在刘副处长面前有意无意给他点着眼药。
“这死娘儿们!” 李梦林心里恶狠狠骂了一声,怏怏进了自己办公室,发现小马与小张正聚在一起交谈什么,见他进来,忙迎过来。李梦林也不言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眼望了望两个部下,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俩兄弟不下班,依然在傻等着他呢。
他摆摆手,示意他俩坐下。长叹一口气,凝望着他俩探询的目光,索性也别装了,自家兄弟,不再藏着掖着,于是,一五一十把钱处长原话和盘托出,并失望地说:“唉,没什么进展。也不得要领,前景黯淡啊。”
小马小张俱垂首,神色凄然,仨人相对无言,小张掏出香烟分递过来,李梦林点上,屋子里立即云天雾地。
小马蹙眉猛抽几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嘴里的烟圈打着滚随着这笑声汹涌而出。李梦林和小张俱诧异望向他。小马言不过几句,话不过一席,顿时霾开日出,只喜得小张连连拍手称妙,但李梦林却眉头锁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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