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樱

文丨九口翁

   

  小区里花园改造时，移除了杂乱无序的花草，种植了一片樱花，大约百十来株。今年，在霏霏春雨中，樱开始绽蕾了。我抑不住心，急切前往观赏。园内樱树修剪划一，排列整齐，宛如统一穿戴的小学生在列队操练，这阵仗太过修饰，失之自然，令人寡味，但却唤醒了我深藏心底对珞珈樱的眷恋。

        珞珈忆，最忆珞珈樱！这特别的牵掛缘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与她有着五度春秋的朝夕相处。是她陪伴了我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青涩年华。

        因求学，我有幸住进了咯珈山上的＂荒＂字斋。每到阳春三月，在斋舍里推开窗，俯下身便可見满坡枝桠交错，密密匝匝，粉妆玉琢般的樱花。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生发出一种无名的喜爱。这喜爱渐渐滋长成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融进了我的心，融进了我的生命。

        珞珈山的三月小雨润如酥。在烟雨朦朦中忽然哪天就会有缕缕若有若无的清香从窗口飘进斋舍。哦，樱花开了，自然，洒脱！她没有桃的妖艳，没有李的素白，晶莹中透着淡淡的粉，娇羞如略施粉黛的新嫁娘。

        站在书斋，倚窗极目，透过飘飘渺渺的雨雾，或碧或紫的琉璃屋顶，飞檐翘角的各式建筑被樱花簇拥着在花的海洋中飘浮着，似虚似幻，有如蓬莱仙境。

      徜徉在樱花树下，抬头仰望，冰清玉洁，晶莹剔透，团团簇簇抱在枝头。微风吹过摇曳生姿，婆娑翩翩。偶尔的烦恼倾刻便抖落溅开，人便神清气爽了。

      清晨，珞珈山常笼在薄纱般的雾气里。此时在樱花道上跑步最是一种享受。风穿过梦幻似的雾在恬静圣洁的樱花瓣上轻轻地摩挲，和着鸟啼奏出珞珈山的美妙晨曲，可心迷人。风在樱枝上打个转带着樱的韵味再扑在脸上，恰如慈母的撫摸 给人以甜甜的慰藉。

        天气晴好的周末夜晚，三五兴趣相投的学子勾着肩，搭着背在樱花道上隐隐的暗香里缓缓漫步。黛青色的珞珈山上，月光如水般泻下，将樱的影投在路面，斑驳陆离。踏着树影，彼此交流着学习中的困扰，诉说生活上的忧烦，也分享各自的喜悦。

      每当在数学的迷宫里一筹莫展时，我喜欢搁笔掩卷独自来到樱花树下吸吮着樱的芬芳，放飞思绪，天马行空，任其在樱的密枝间，在娇柔的花瓣上游荡。常会突地灵光乍現，奇思泉湧，有如神助，引领我步出变化无穷的迷宫。

      雨后的樱更是让人迷醉。“不经一番绵绵雨，哪来樱花幽幽香＂。经过雨水的洗涤，樱特别地清新亮丽。水盈盈，娇嫩如刚出浴的少女那凝脂般肌肤。留连在樱花树下会时不时地领受樱的关爱。吸附在花瓣上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滚落，滴在脖胫，滴在唇边。一种无法描绘的甜润清凉能深深地侵入心肺。不经意地抬起头便可见花瓣那俏皮的粉粉笑靥。

        其实，花瓣似雪片漫天飞舞时的樱才是人们的最爱。在茫茫烟雨中，在整个校园里，上下翻飞的花瓣，宛如无数淡妆的精灵驭着风，踏着婀娜舞步在尽情舞蹈。她们无拘无束，没有丝毫零落成泥前的萧杀，却充盈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豪爽。踯躅树下，让蝉翼般轻薄的花瓣慢慢洒满头顶，飘满双肩，侵入脖领。那柔润的钻进领口的几片，亲近如恋人的唇，紧紧地吻在脖子上，让人醉晕在无限遐想里……

      毕业了，同学们散落在在祖国的城市乡村，在人生的坐标系中找到了各自的坐标。转眼间半个世纪便悄悄流逝了。在这数十年里，我曾公务多次途经武汉，虽有两次正遇珞珈樱的花期，却因俗务缠足与珞珈樱失之交臂，实在抱憾得紧。我只能让令我魂牵梦萦的珞珈樱植入心田，在梦中璀璨。

      毕业至今期间，我也曾涉足不少名胜，留连过山青水秀，留连过繁花似锦，但从未让人生发出在珞珈樱下的那种澎湃心潮。真的有“心寄珞珈一树樱，绝胜世间万株花＂之感。

      隨着生命的老去，对珞珈樱的眷恋也与日俱增。每每思至极，我便会捧起珍藏的日记本，翻找缀夾在纸页间的花瓣。虽然那些花瓣早已干枯碎裂，不知抖落在何时何地了，却仍在纸页上留下浅浅残痕，若有若无的恬淡芬芳，勾我牵挂，勾我 眷恋，勾我遐想，勾我回到母校，在珞珈樱的拥抱中漫步，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