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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巴特符号学读书笔记

罗兰·巴特符号学读书笔记

作者: 朱明代月 | 来源:发表于2020-02-09 15:52 被阅读0次

    你起床后干的第一件事,很有可能是拿起手机刷一会。你收到一条推送,“情人节到了,买一束玫瑰送给 TA”,也许你的脑海里会浮现和伴侣在一起的浪漫场景,那么你有没有想过,玫瑰只是一种普通的花,它是怎么和浪漫划上等号的?

    然后你下床走进洗手间,涂抹洗面奶洗脸。洗面奶涂匀后,也许你会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片刻,下一刻清水拂面,你的潜意识里可能会想,油脂污垢随着泡沫一起除去,今天出门的自己一定阳光明媚。那么,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是“深层”、“泡沫”等广告语?还是毛孔深处的污垢被清除的画面意象?

    接下来你要出门,也许会纠结一下下穿什么衣服好。今年的流行色是绿色,那就上身穿绿色吧,那么绿色要搭什么呢,嗯,红配绿挺好(误),裤子就穿红色的吧。这种念头飘过时,你是否想过,是谁定义的流行呢?红配绿的想法又是如何根深蒂固的呢?

    这只是日常生活的开始,而我们的每一天,每一秒纷至沓来的无数个念头,都被周围的符号世界定义着,消解着,改变着。

    说一个前些日子遇到的事情。那天我去小区楼下的快递柜取快递,在我输入验证码的过程中,快递柜的屏幕开始播放广告,并且广告语的旋律十分魔性。没有任何停止的选项,我要拿快递便只能忍受。那一瞬间我想到了《黑镜》《三体》等等,觉得一些属于科幻世界的东西正在悄然降临。直到我走得很远了,洗脑的广告语仍然在脑海里自动循环,挥之不去。但是我很明白,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我再来取快递时便会习以为常,也不会产生未来世界的错觉。这是因为,快递柜广告这一广告形式以及它所传达的广告信息,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符号不着痕迹地融入我的生活中。

    意识形态,是一个听起来很高大上的词,实际上我们日常生活所遇到的几乎一切事物,都会对意识形态产生影响。意识形态是集体意识的产物,它潜藏在符号学系统之下,而罗兰·巴特的符号学,就是要从符号学角度来研究意识形态。

    本篇读书笔记基于《符号学原理》《神话修辞术》《流行体系》《导读巴特》四本书。前三本是巴特所著,最后一本则是从多个角度提炼和评述了巴特的学术思想。作为结构主义的代表人,巴特的主要思想也出现在许多结构主义的导读书目中,其中霍克斯的《结构主义和符号学》和李幼蒸先生的《结构与意义》都有相当的篇幅论述巴特,在此安利一波。

    符号系统

    巴特的符号学理论继承自索绪尔,经由叶尔姆斯列夫,《符号学原理》一书基本阐明了巴特的符号学观点,屠友祥先生在《神话修辞术》的中文译本序言里也理了一遍“索绪尔-叶尔姆斯列夫巴特”这条符号学发展路线,很值得参考。这里我尤其推荐《流行体系》的绪论部分,这一部分有四个章节,在目录里的副标题是“符号学方法”,可见巴特写前四章的初衷,不仅仅是在构建流行体系之前准备好材料,而且也是想借由流行符号谈谈对符号学的理解。这对于刚刚入门或未入门的读者来说就很友好了,至少我就将前几章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其中第三章“在物与词之间”算是一个从符号到流行符号的过渡章节。个人以为,这一章节哪怕单单从书中抽出来也是一篇极为深入浅出却又引人深思的文章。下面借着这一章内容简单说说巴特的符号学系统。

    一个符号系统包括三个层次,真实的,术语的,修辞的。假如你要教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红灯行绿灯停,你要怎么教?首先,哪怕你什么都不教,你把一个孩子放在马路边,他会好奇的四处观察。他会观察到马路边有一根奇怪的柱子,顶端颜色会换来换去,接着他继续观察,发现柱子顶端变红,行人停下脚步,变绿,行人开始过马路。于是他学习到了红灯停绿灯行,尽管他还没有红灯和绿灯的概念。这就是符号系统的真实层次。

    现在你要向孩子解释“红灯”“绿灯”“行”“停”这些词的意思,并且告诉他“红灯停绿灯行”这个命题。孩子在理解了这句话后,他过马路就不用再观察片刻了,而是依照这个命题行动。这就是符号系统的术语层次。

    但是术语是由人说出来的,每个人的习惯用语不同,说话风格不同,社会角色不同,这都会对听者的理解、印象、记忆产生不同的效果。试想一个老师认真严肃地告诉孩子“遇到红灯必须停!”,和一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告诉他“遇到红灯要停哦。”,哪一种方式更有权威性?显然是前者。这就是符号系统的修辞层次。

    巴特的符号学理论是沿着“索绪尔-叶姆斯列夫”这条路线的,上述的符号系统,可以用索绪尔的能指和所指(这些语言学基本概念可以参见我的《索绪尔》读书笔记),或者叶姆斯列夫的ERC理论做进一步解析。在ERC理论中, E 是 Express 表达层,C 是 Content 内容层,R 是两者的连接。显然“红灯停”这个句子是一种表达,指向了“红灯停”命题实际的内容,而两者结合后的符号,构成了“老师的习惯用语”这样一个表达,指向“老师的角色”这么一个内容。可以用 (ERC)RC 来表示。像这样一个一级符号系统作为能指参与构建一个二级符号系统,就是一个含蓄意指(connotation)系统。把 E 替换为 Sr 能指,把 C 替换为 Sd 所指,就可以得到如下的结构图:

    红灯停符号系统

    这里多扯一句。狗经过训练,也可以面对主人的一个指令做出反应,但是狗只是对主人的语调(上图左上角)和信号(上图右下角)做出联系,它不可能有中间一系列过程。最简单的反而是最复杂的,我们习以为常和不以为然的,是我们强大的语言能力以及借助语言构建出的精巧繁复的符号系统。

    今日神话

    上文提到的含蓄意指符号学,可以说是巴特符号学理念的精髓所在,他的《神话修辞术》,说的便是我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一个个现代社会的“神话”中。巴特口中的神话,就是一个将日常话语作为能指、将社会表象作为所指的含蓄意指系统。而日常话语正是通过修辞产生了第二意义。

    修辞,就是通过隐喻、换喻、夸张等手段,转变、扭曲、蕴含文本的意义。正是通过修辞,玫瑰可以意指浪漫,“深层”、“泡沫”等广告语可以意指洁净,某一件服装款式的描述可以意指流行。

    修辞里有着意识形态的蛛丝马迹,或者说,修辞作为一种能指,意指着意识形态的一部分。譬如“稍逊风骚”说的是文学修养不足,而“风骚”是国风离骚,却可以表意所有文学,可见这种修辞暗含着国风离骚在中国文学史上的正统地位。屠友祥先生将书名"Mythologies" 翻译做“神话修辞术”而不是“神话学”,仔细想想还是很讲究的。

    《神话修辞术》是一篇篇随笔的集合,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流行体系》则跟随着《神话修辞术》的脚步,将巴特的符号学理念实践在了为流行服饰建立体系。因此如果想知道一个神话体系是如何建构的,可以仔细研究一下《流行体系》。总的来说,《流行体系》是从术语层、修辞层两个层面,从能指、所指和符合三个维度建立流行体系的,首先,从流行描述中剔除所有修辞(巴特称之为从修辞到术语的转形),仅仅从术语层次进行分析,接着,从修辞层次进行分析。修辞系统和术语系统又可以从各自的能指、所指和作为整体的符号三个维度继续拆解。

    我们可以从《流行体系》中瞥见巴特对待神话的态度。在结构主义语言学中,能指和所指的结合是任意的,我们可以用“猫”指代那种四条腿喵喵叫的动物,也可以用“cat”。流行体系的二层符号系统亦然,今年流行的可以是蓝色,也可以是绿色。可以是去年的款式,也可以是前年的。因此流行必须是专制的,才能掩饰这种任意性。巴特在书中多次提及流行是专制的,是无意义的。所以说,《流行体系》与《神话修辞术》一脉相承,首先去神秘化,然后揭露、批判甚至要推翻西方国家制造出的一系列神话。

    符号学是语言学的一部分

    索绪尔是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先驱,巴特并未全盘接受他的理论,最突出的一个方面就是,巴特认为符号学是语言学的一部分,而非索绪尔所声称的,语言学是符号学的一部分。这个观点使得巴特坚信不借助任何实体,而仅仅通过语言就可以建立一门符号学体系,也就是仅仅通过语言,就可以为一切日常事物(比如流行服饰)建立符号学体系(比如流行体系),从而抓住那些日常概念(比如流行)。《流行体系》就是巴特为此做出的一次尝试。不妨从《流行体系》选择书写服装作为研究对象切入,来看看巴特是如何实践他的观点的。

    要为流行服装构建体系第一步是要明确研究对象,这里可供的选项有三个,真实服装(人们实际穿的服装),意象服装(摄影或绘画的服装),书写服装(时装杂志上的服装描述,当然,放到今天,应该是公众号、微博等网络平台的服装宣传文案)。所以,为什么巴特选择书写服装作为研究对象呢? 总结了一下书中最重要的理由:书写服装有一种结构上的纯粹性。

    真实服装受制于实际的考虑(形体、遮蔽、装饰),意象服装亦是如此(想想服装广告里的模特是不是都是颜值高身材好),而只有书写服装没有实际的或者审美的功能,可以说,书写服装的存在完全在于其意义。

    书写服装和意象服装相比,有一种结构上的纯粹性,两者就像是语言和言语的关系(“言语”是我们实际说出的话,“语言”是言语背后潜藏的规范体系)。时装描述不像意象服装和真实服装那样,会考虑某件服饰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的穿着效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书写服装是语言层面的。但是另一方面,对时装的一段描述即便调整语序换个说法也能同样表达,这又像是言语层面。所以,书写服装既是衣服层面的制度语言,又是语言层面的行动言语。

    流行的文本描述是暗藏着结构性的。试想看一张服装图片,我们可以从任意角度,按照任意顺序,带着任意喜恶去看,因此意象的意义不是固定的,而流行描述则不然,一段流行描述的文本必然是按照某种顺序,带着某种权威(比如“古典的”、“现代的”这样的词汇在脑海中引起的意象是不容反驳的),以一种确定性的方式被我们理解。这就是流行描述固化认知的作用。此外,语词是抽象的,语词通过抽象产生的对立也是意象无法比拟的(比如“古典的”、“现代的”,意象服装很难表达出这些概念),而结构主义学家一直强调着结构产生于对立。

    因此,巴特选择书写服装作为流行体系的研究对象,而以上这些理由完全可以推广到其它日常事物上。所以,真的可以仅仅通过语言就能构筑符号体系?对此很多学者是存疑的,但是这种尝试是值得称赞的。

    巴特所处的时代,网络还没有兴起,如果他穿越到今天,想必会感慨我们所处的“网络神话”。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内容上,包围我们的符号远不是巴特那个年代所能比拟的。这个世界是一个符号的世界,我们长于此,融于此,就像语言和空气,完全意识不到其存在,但我们所思所想又时时刻刻受它们影响。

    巴特的符号学思想已经过去很多年,结构主义思潮也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巴特身上学到,对所有日常事物都心存警惕的态度,因为我们大多数的习以为常,都有暗流潜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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