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我会忘了他,很彻底,然而不巧的是,他早已深深刻进心底,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春,他都一直是希望,一直是,从不曾改变。”
我看着她伤感的眼眸,竟不知如何安慰,看着她缓缓道:“比起其他的结局,我更愿意相信,那个叫做家乡的地方牵绊住他了,有他爱的姑娘,有他眷恋的景致,才一不小心把我忘了,忘了回来,所以我等他回来。”
时隔多年,我有幸了解到这个故事,除了感动和震撼,在这份感情面前,再也无言,我的哥哥,还有那个仿佛画中走出的女孩,竟天各一方,深深思念,自那以后的许多年里,我都不敢看穿红衣的女子,因为再也没有人可以把红衣穿的那样惊艳脱俗,教人难忘。
壹
哥哥离开已经八个年头了,可我总是为他的遗憾感到十分不安,他离开的太过匆忙,除了一本日记和一个陌生的名字,我对他十几年的异国生活丝毫不知。出于好奇和愧疚,我决定去找寻这个故事。
八十年代洛杉矶华人圈里不乏奇闻异事,都是些富家小姐和风流公子的爱恨纠缠。曾经以一曲闽南谣在名媛里声名鹊起的乔氏银行的二小姐乔然,就这样开始活跃在名流圈里,但是她孤傲的性格却是出了名的,永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难以亲近,却声名远播,容貌比起才情更胜一筹,乔氏一家从乔然的祖父辈开始就从福建来到美国,乔然虽生在美国,但是接受的仍是传统的中式教育,琴棋书画样样不落。美丽且富有才情的女子,总是有很多故事。可是乔然的命运未免太可悲了一些,未婚先孕,而且情人还是一位有家室的男子。顿时,名流圈像炸开了锅一样,非议接踵而来,而这场事件的男主角竟是金封集团的大少爷莫林杉。舆论的压力已经让乔然不堪重负,然而悲剧才刚刚开始,乔然约莫林杉逃到日本,莫林杉却在赴约的路上坠崖而亡。乔然无依无靠为千夫所指,父亲将她赶出家门,万念俱灰乔然只能投靠莫家,莫老太太念在她腹中有莫家的骨肉的份上收留了她。莫家人都对她冷眼相待,她也渐渐习惯了,因她身份的特殊,还是不敢有人与她公然作对,她倒也秉承着一贯清冷的作风,无事时不出书房,静静地看书。直到孩子出生,她为她取名莫念,她要她的女儿莫念往昔,莫要白头。她看似并未多爱这个孩子,她不与她过分亲近,莫家的人更是视她为瘟神,避之不及,所以莫念从小就十分安静,没有人同她说话,她就一个人画画,莫念画画的天分很高,乔然也没有可惜了她的才华,请最好的画师教她画画,可是画师们虽然惊叹于她的才华,却不知如何开导她。
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有许多落魄的艺术家,二十岁的久安穿着一件棕色的风衣,一双厚重的马丁靴,挺拔的身姿在人群里非常突出,俊朗的东方面孔,小麦色的皮肤,也不知道拒绝过多少模特公司的星探,从东方而来的画家,多少带着一些神秘的色彩,会惹得路人频频回头,可就是没有人欣赏他的画作。
贰
乔然从车里往窗外一瞥,不经意间看到这个东方男子,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竟觉得有些怜悯,让司机停了车,走到久安的摊点旁,却实实在在被他的画吸引住了,全是樱花,栩栩如生,如自己梦想中的一样。
“Are you Japanese?”
“No,Chinese.”
“樱花很美,只是没有机会再去看看了。”乔然惆怅的说着。
“我的故乡也有很美的樱花,每年甫一盛开,像下雪一样。”
“为什么来洛杉矶?西欧才是追寻艺术的地方,这儿只会吞噬你。”
“我只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
乔然摊摊手,说“这是一个好主意。”
“这位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吧。”
“我有一个八岁的女儿,非常喜欢画画,想请你去做她的老师, 可以吗?”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当然,这是我的名片。”说着乔然递上了一张名片 。
久安犹豫了,但是他需要钱,艺术家也是免不了俗的,他自嘲的笑笑,还是翻找出了那张名片。上流社会的花边新闻也听过不少,乔然这个名字自然也很熟悉,风评不好,但是做莫家的画师,报酬一定不会太差。想着想着也就说服了自己。
莫家的司机接久安来到像是古堡一样的莫家庄园,门前有一座大花园,乔然示意久安去秋千旁,秋千上坐着一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头戴贝蕾帽,穿着小碎花裙子,抱着小熊,低着头不说话,
“你好,小不点。”
莫念抬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多年后,莫念都忘不了这次相遇,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阿满说会有一个很帅的中国画师来,她坐在秋千上安静地等。他带着遥远的气息,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抬起头,看见他阳光下的面容,他的头发闪着阳光的金色,身上有好闻的烟草香味。 “你身上有烟草味。”
“噢,明天我会换一件的,对不起。”
“不,我喜欢闻这个味道。”
久安愣了一下,接着笑了,他想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姑娘。
渐渐地,莫念说话越来越多了,人也变得越来越开朗了,久安也十分讶异于莫念的天赋,她对于色彩的辨认,对于构图的敏感。久安心里知道,这个孩子日后必定能名声大噪。
“阿念,我带你去一个特别美得地方,你敢不敢跟我去?”
“只要你说带我去我就跟你去。”
没有管家的约束,周末的午后,教堂的钟声回荡在古老而幽静的小巷里,阳光从梧桐树的缝隙里洒下,倒映成斑驳迷乱的树影,空气里弥漫着慵懒的牛油果的香味。包裹着白色发巾的修女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莫念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欢快,没有姐姐们的排挤,没有自出生就要背负的罪恶感,有的只是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阿念,你看。”
远方的山上有许多在放风筝的孩子,乘着微风,五彩的风筝飞满了天空,美不胜收,向山下的老爷爷买了一只风筝,久安就带着莫念去放风筝了。欢闹带来的满足,让莫念开始有了幸福的感觉。久安知道,莫念的心里是不快乐的,尽管她还是一个孩子,但能够察觉出她的敏感和不安,他知道,这些错误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承受的,所以他希望莫念能够快乐一点,至少学会开怀大笑。
叁
费欧娜是莫念同父的姐姐,因为父亲的死和背叛,费欧娜打心底里恨透了莫念,但是碍于乔然的父家的背景,她是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的,只能暗地里带着朋友们孤立她,对她做一些幼稚的恶作剧,而这些,莫念早就已经不以为然了。
久安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暗暗佩服这个孩子隐忍坚强的同时,也是有心疼的。
“久安哥哥,你的家乡很美吗?”莫念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小不点,我的家乡也是你的家乡,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久安摸着莫念的头发道。 莫念窃喜了一下,可劲点头,嫩的能掐出水的皮肤红彤彤的,笑了的莫念更美了。
久安为乔然带来了不一样的莫念,莫念变得爱笑开朗,久安也没想过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停留了四年之久,这四年里,他也渐渐习于安逸,慢慢的他也发现莫念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女,美丽,动人,从容,聪慧。而莫念也不负众望的有所成就了,她的画得到了业界许多大师级画家的青睐,被誉为最有灵气的少年画家,她的画里总是诠释了最深邃的孤独,和最清楚的感动。她有一副赞誉声最高的画作,名字叫做ONLY ME,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在樱花树下看漫天的樱花飞舞,看不清表情,但仅凭侧颜也让人感觉十分悲伤,满山遍野的樱花树.
“You see, beautiful but lonely.”莫念第一次和久安说起这幅画。
莫念捧着一杯咖啡,斜倚在书房门口,看着仔细欣赏这幅画的久安。
久安转过头,发现自己的这个学生正怔怔地盯着他。
“为什么画这幅画?”
“这是一个只有我知道的故事。”
莫念说的凝重,又无奈。久安从未见过这个年纪有着这样姿态的少女。
“你本不应该这样沉重的。”
“你若在我的位置上,就能够理解了。”
“晚安,久安哥。”莫念撇头对他一笑。
“Night”久安仿佛是对自己说的一样,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楼上的乔然看着这一切,只有她知道,莫念的画是谁的故事,她想,也许这个孩子是懂她的。
随着乔然的名气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出现在公众面前了。当穿着红色礼服的莫念站在久安的面前,平时那一头乌黑的海藻般的头发挽成了发髻,粉嫩的肌肤白里透红,那扑闪灵动的大眼睛,教人看了总是心生怜悯,还是如久安第一次见她那样,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洋娃娃。
她的容貌真是继承了母亲的,美丽的不可方物。久安心里想着。
当大家看到竟然是这样的才气与美貌并存的少女摘得普诺奖的冠军后,莫念一下变成媒体的宠儿,杂志,报纸,新闻,各式各样的采访纷至杳来,被冠以天才少女,受邀于各式宴会和画展,有人称她为angel(天使)。
“能适应这种赞誉吗?”在翻阅杂志的久安问道。
“至少不讨厌。”莫念不以为然地回答。
“我想 …… 也许我应该。”
莫念突然变的很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早点睡吧。”
莫念是有害怕的事情的,她深知久安会离开,但是她害怕他离开,这久久的陪伴,在心里莫念早就将久安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上了,这种依赖已经酿成了浓浓的爱意,危险,但是无法抑制。像是藤蔓般在心口疯长……而于久安,他自己也无法说清迟迟没有离开的原因,是真的变的世俗了吗?
肆
“你来莫家有些年头了,想离开了?”乔然吐了一口烟雾,自来这就染上的习惯,改不掉了。
“是的,因为莫念不需要我了,她已经超越我这个老师了。”久安故作轻松的说。“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你,也许比起我更需要你。”乔然弹了弹烟灰。
“但你是知道的我会离开。”
“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说说吧,至少让她不那么难过。”
“我会的。”
转身要离开的久安被乔然叫住了。
“这些年,你不好奇莫家的奇闻异事吗?”“其实当年我并非要与莫林杉逃走”乔然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已经决定远走日本,是想与他告别的,可谁知……”说着说着乔然不自觉的哽咽了起来。
“莫念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本不该承受这些的,若以后莫念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帮帮她。”
“我明白……”
莫念知道,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我知道,你要走了。”
“是的……虽然。我会回来看你。”
“可你会忘记我”
“不会的,阿念”
“算我求求你,不能留下来吗。我可以向业界的名流推荐你,你只是需要一个平台……”
“阿念,这不是我的初衷……我从没掩饰过我会离开。”
“可是我不想”莫念的眼泪像断了线的雨水,悲伤地划过脸庞。她不停地拿手抹着,那海藻般的乌发黏在脸上,仿佛把她缠绕的不能呼吸。
久安的心被揪住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的哭声竟然会如此牵动他的心。
“别这样,阿念,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会有更好的老师。
“可是我不会像爱你这样爱他们了。”
莫念坐在地板上,满脸泪水的看着他,夕阳从窗户穿过,俨然难以言说的无助。
久安走到莫念的面前,用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莫念,你还只是个孩子,哪有爱可以这么轻易说出口呢?”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
“对不起,阿念。”久安拎起了木箱,转身就离开了。
久安害怕,害怕迟疑一秒,自己会忍不下心。
莫念低下头,空气中只听得见眼泪落下的声音。
久安走在皇后街上,他靠在角落里点了一支烟。本以为回到原来的生活很解脱,但为何如此难过。是真的舍不得那个孩子吗?他匆匆的叫了一辆车,直奔机场。在车上,不知不觉中,眼眶竟有些湿润,但是离开,对于莫念来说,也是一种栽培,她需要求而不得的情感,需要并不一帆风顺的生活,需要与众不同的灵感。她的天分,注定她是耀眼的那一个,成就一个更好的她。
伍
久安来到了日本,这个拥有最美的樱花的国度。
这些樱花总让他想起那个女孩。没有她的年轮过得似乎有些不太完整。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在画坛里如鱼得水,万众瞩目了。流浪的生活不温不火,遇上的人也形形色色,他有过许多学生,美丽的,温婉的,也不乏有对他表达爱意的女孩,可每当这时,他又会思念起那个女孩来,心里又泛起了层层涟漪,他也意识到在他的心里,莫念是不同的,但是他们之间亦有着无法逾越的屏障。
每年圣诞的时候,久安都会寄一张用樱花瓣做的明信片给莫念,祝她幸福安康,,他还是无法履行去看看她的承诺,怕一见,又是覆水难收。
“今天,我又收到你的来信了,你的信散发着浓郁的樱花香味,是我魂牵梦萦的味道,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也不知你身在何方,只是我努力的忘了你,最终也没成功,也罢,我怕是要永远记住这个男人了。他曾叫我My girl……”钢笔摩擦信纸的声响,窸窸窣窣,莫念会为久安的每一封信准备一封回信,只是无法寄出。
这些年,莫念已经长成了大女孩,美丽,大方,知性,比年少时更多了一丝稳重。这五年,乔安离世,莫家也没有一个可以撑腰的人,莫念便自己搬了出去,只有阿满陪着她,她与阿满的情感,远远超越了主仆之情,更多的是亲情。莫念也并没有继续在画坛耀眼下去,因为她怕被这个商业化的圈子,磨灭了自己最后的灵气。她渐渐发现,大家更津津乐道于她的身世,而并非她的作品,所以退出,也并没有遗憾。
莫念只是偶尔觉得孤独,说不出的难过,乔安曾对她说,会有人替代她的位置,给她更完美的生活……然后就丢下了她,从这个世界永远的离开了。可是莫念并未等到那个人。
久安周末时,从北海道一路南下去拜访初到日本时的老友。久安叫他藤井先生,这位藤井先生曾是他的房主,在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很是照顾。藤井先生见了他特别开心,邀请他一同品茶。
“对了,在你搬走之后,我收到了一封你的信,但我没有你的新地址,所以没有办法寄给你。”藤井先生挠了挠头,“好像是从美国来的信。”
久安打开信。
久安先生
你好
这一次,莫念可能真的要拜托你了。我自知没有太长时间了,家族的势力错综复杂,莫念应付不来的,我父家一定也不肯接纳她。你答应过我的,会照顾好莫念,真的,拜托你了。
信的落款时间是三年以前。
久安颤抖着放下信,他无法想象阿念一个人如何面对这一切。他开始悔恨自己的自己为是,悔恨自己的潇洒,更悔恨自己的逃避。
“久安君,你还好么?”
藤井先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正在抽泣。
“我自私的辜负了最信赖我的人。而我甚至不知道她这些年如何生活的。”久安仰起头。“这次,我一定带她走,无论发生什么。”
“祝你好运,年轻人。”藤井先生把久安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
这一年,莫念十七岁,最好的年华,最美的岁月,她穿着工装裤,将头发高高梳起,在花园里忙来忙去,莫念受雇于旧金山边郊的一个小花园,她帮别人照顾花草,自己也偶尔画一些画稿来支付生活。虽然远远比不过莫家,至少轻松自在。有贵族西方男子向她求爱,她也拒绝了。她这么回答人家“我的心已经被一个男人填满了,他对我来说是老师,是挚友,是父亲,亦是爱人。他走了,不过我还年轻,我愿意等,我相信他会回来。”面对这么固执的女子,对方也只好叹了叹气走了。
夏季的旧金山骄阳似火,地表蒸腾而上的热气氤氲,让人昏昏沉沉。莫念的衣服湿透了,额上的草帽遮挡不住惨烈的阳光,莫念在为花儿浇水,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怨念。远处的树下站着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似乎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本该享受光芒万丈的她,怎会甘于此呢?他心疼,自责,愧疚……这一刻,竟是无言。
他静悄悄的走到离她不远处,声音有些微颤
“小不点。
正在工作的莫念顿时定住了……她幻想过无数个和他重逢的场面,但一定没有这样狼狈的场景。惊喜的忘记了回头,半晌才慢慢回过头去。已是泪流满面。她看着久安向她走来,如第一次她见他一样,风尘仆仆,风姿卓越。然而一阵晕眩,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了……不会又是梦吧,莫念想。
“阿念阿念……”久安疾步跑向她。 莫念在弥漫着消毒水的房间里醒来,触目惊心的白。她侧头看见久安在为她削苹果。彼此都没有说话却,都希望时间停留在那一刻。
莫念似赌气似的说“你现在来做什么?”
“来接你回家……”久安将削好了的苹果递给莫念。
莫念的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时间把她雕刻的亭亭玉立,不加粉饰却依旧美的惊为天人。长长的睫毛,扑闪的眼眸,灵动的眼神,总让人联想到清晨沾满露水的草地,清爽舒畅。
久安仔细端详着莫念,本以为今生不会再见的人,本以为一段无果的爱无法安放的时候,命运再一次把她送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不会放手了。
“阿念,怪我吗?”久安一脸倦容地看着她。
“不,只要你来了,就是值得的。”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也许你等的人,要翻越千山、走过万水,才会来到你的身边,所以吃的再多苦,也当做是修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完满的回报。
柒
北海道的风,再冷也不是凛冽的,久安为莫念打点好了一切,安逸的小庭院,和曾经庄园里一模一样的秋千,她爱的花花草草,全部都有。久安摸摸莫念的头说道“命运少你的,我一件件给你补回来。”
久安的眼神像是和煦的春风,就是带这样的神色,他第二次为莫念带来新的生活。莫念侧着头看他,心里想着“命运是什么,我早就无力关心,我的世界,真的有你就够了。”
从那以后,饭桌上永远有热腾腾的饭菜,老汤煲里的汤炖煮最浓郁的幸福。莫念窝在榻榻米上,看着久安忙碌的背影穿梭在厅堂之间,黄昏的夕阳洒在他的脚步间,能清楚地看见空气里的浮尘,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却一点也不让人着急。
“久安君”莫念轻轻的叫道
久安抬起头来,看着她,嘴角上扬“怎么了,小不点?”
“不会离开莫念吧?”
久安向她走来,伸出手。揉乱了莫念的头发,俯在莫念耳边。温柔的说“永远不会。”
莫念听了,咧开嘴笑了,脸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久安看着她的侧颜,心里在千遍地祷告,“感谢上帝的这份礼物,千金不换,梦想劳形。”
初雪的早晨,莫念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去集市买一些新鲜的蔬菜。殊不知刚扣上门锁就被盯上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在经过通往集市的一条小路时,车上下来了许多人站在她的前面,一张张陌生的欧美面孔,最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美艳的女子。
“费欧娜”莫念惊呼。
“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过得好吗,妹妹?”费欧娜步步逼近,莫念一步步后退,最后摔倒在路边。
“我早就与莫家毫无瓜葛了。”费欧娜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莫念的脸上。
“就是因为你,你害我我失去了爸爸,侮辱了我的母亲,侮辱了莫家,你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莫念的脸上仓皇的划过泪水,“她无力辩解,费欧娜说的句句属实,可是,为什么又是她的错呢?”
这些人对她拳打脚踢的时候,她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阵阵晕眩,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到久安向他跑来……接着
久安赶到的时候,莫念已经失去了意识。费欧娜叫人停下,对久安说,“这是她罪有应得。”
久安看着莫念嘴角留下的血和胳膊上的淤青,他上去抓住了费欧娜的头发“我再说一遍,不要在对莫念这样了,你父亲当初为什么会翻车,为什么刹车失灵了,去问问你的母亲吧。”
久安抱起莫念就向医院跑去,留下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费欧娜,久安虽也心里知道,这些年来那孩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父亲在她八岁就离开了,母亲也整日酗酒,可她只有放下过去,才能不埋怨任何人的继续生活。
久安一直紧紧攥着莫念的手,直到默念醒来。
“还疼么?”久安心疼的问。
莫念摇了摇头。
“傻姑娘,你不会叫吗?疼也一声不吭。谁教你的?
久安帮她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莫念眼眶里含着泪却始终盯着久安。她满腔的委屈,见到他的时候总是会烟消云散。
莫念抬起手抚摸久安的脸,问道“Can you kiss me?”
久安心里像被针扎了般的难受,恨自己没能好好保护莫念。他闭上眼睛,在莫念眉间深情一吻。
莫念固执地相信,初雪时,亲吻的人一定会一生一世。
“你看我感动的都流眼泪了。”莫念虚弱地说。
久安紧紧的抱住莫念,久久未放手,闯入的小护士看到这一幕,也笑着静悄悄的走了出来,把好时光;留给这一对。
捌
莫念痊愈后,久安收到了一封家书,母亲对他十分想念,希望他回家看看。
“阿念,我回中国一段时间,看看我的家人,你身体刚刚好一点,我就不带你回去了。”
莫念一边帮久安收拾行李,一边点头“你就放心好了,别总把我当做小孩子。记得早点回来。”
“当然。”
久安坐在北海道的列车上,列车穿过麦田,穿过河流,久安迫不及待的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Dear my love
可是我知道,久安失约了。
他没有再回去,永远也没能回去。
哥哥回来的第二天就永远的离开了,隐性心脏病发病,前后不超过三个小时。
那一年,我同莫念一样大。
我最后见哥哥那恋恋不舍的眼神,我和母亲都知道,那不是为我们。哥哥很小被送去国外同父亲生活,可是父亲另有家庭,他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当我整理哥哥的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一段故事……
时隔八年,我循着哥哥日记上的地址,找到了他曾经在北海道的住处,已经被改成一家茶馆了。茶馆的名字叫做《画师久安》,我推开了门,水汽氤氲,榻榻米上有在拉胡琴的艺人,胡琴咿咿呀呀的唱着,把什么故事唱的都婉转动听,我一眼就认出了在台前忙碌的女子,与那张照片上没有多大的改变,她将头发挽了上去,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她用日语向我问好,我没有应答,她这才抬起头看我,接着一阵出神。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或许是错觉。
“中国人吧?”她又低下头继续忙碌。
“是的,你怎么知道?”我十分惊讶。
“当然是感觉了。”她笑了笑。笑的苦涩又哀伤。
“叫我绘子就好”她向我伸出手。
“安东尼”我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出奇的冰,像是没有温度一般。
我一直坐在桌前,直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侍者到我身边告知我已经打烊了。绘子小姐拍了拍侍者,示意他下班,然后在我面前坐下。
“想必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吧。”她看着我的眼睛。
我抿了一口茶,“给我说说这幅画的故事吧。”
对面墙上挂了一幅画,画名店名一样,也是《画师久安》
绘子小姐说:“这个故事有点长,你准备好听了吗?” 我点了点头。
故事说到了深夜,结束于久安离开。
“你知道他没有回来的原因吗?”
她摇了摇头,我看着她伤感的眼眸,竟不知如何安慰,看着她缓缓道:“比起其他的结局,我更愿意相信,那个叫做家乡的地方牵绊住他了,有他爱的姑娘,有他眷恋的景致,才一不小心把我忘了,忘了回来,所以我等他回来。”
玖
那一晚,我留宿在茶馆的客栈里,却始终没有忍心说出事实。
第二天天未亮,我准备不辞而别。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绘子穿着红色的和服,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看我出来,便走向我。
“平安君,帮我把故事说完吧。”她向我笑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又一次讶异。
“不会有人同他那么相像,看见你的那一刻我怔住了,你一开口,我便确定了。久安之前总是跟我提起你这个弟弟。”
“绘子小姐很聪明。”
“叫我阿念吧”
她很平静的听完了我的结尾,自顾自地说起来:“中国有句古话,叫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和他之间,说是造化弄人,不如说是修行不够。”她垂下眼睑,似乎是在流泪。
“这是哥哥写的一封信,没有地址,想来是要亲手给你的。”
她接过信,红着眼眶读完,她说:“我也有很多很多未寄出的信,想给他,却始终认为来日方长……
我站在庭院内的长廊里,藤蔓摇椅旁放着一本书,是久安未读完的《雪国》。
我离开日本的那天,绘子小姐来送我,依旧一身鲜红的和服,自那以后的许多年里,我都不敢看穿红衣的女子,因为再也没有人可以把红衣穿的那样惊艳脱俗,教人难忘。
这个故事感动了我很久,当我再一次踏进那个茶馆,故人依旧,胡琴还是这么悠扬动人,只是不见阿念的身影。
“请问你是平安先生吗?”一个侍者问我。
我点头。
“我们的老板周游世界去了,你要见她可能不太容易,她给你留了一封信。”
打开信,只有一句话
“我已开始新的生活,安好,勿念。”
我突然明白,祭奠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不是痛苦的无法自拔,怨天尤人,而是继他离开之后,努力生存,带着他的期待,照顾好自己。
拾
亲爱的久安:
你已离开我太久太久了,但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你带着烟草味的棕灰色风衣,充满了陌生又遥远的味道,时刻惊扰着我的梦。没有你的庭院真的很冷清,我把长廊打扫的很干净,却再不见你的脚步,风铃响的时候我总以为是你回来了,出去一看又是一阵失望。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能想起我们之间的一些不被铭记的时刻,每每想起都如同重新经历过一次一般。之后我决定带着关于你的回忆去到你没有涉足过的地方,帮你看看山水,看看滚滚红尘,我擅自揣测过你对我的期待,我会去吃喜欢吃的东西,过喜欢的生活,爱想爱的人。但我始终不会也无法忘记你,我会将你深深放入心底。快乐伤悲一起分享。愿你在那个世界一切安好,我会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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