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人间 第五十三章 重新开始

刺猬人间 第五十三章 重新开始

1.

　　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对晓言更有了些动力。这是她未曾想到过的惊喜。

　　他会在她头疼于满桌的英文文件时，静静走进房间，坐在她的不远处沉默陪伴。

        会在她为试做新菜式而乱序无措时，在一旁边淡定地帮忙。总会悠悠抛出一连串轻松的小话题，引得晓言渐渐分心，脱离出焦虑，从而紧张也得到了缓解……

　　在深夜，他还会陪她，一起晾衣服。她只负责把衣服和衣架穿连好，而后由他将衣服晾挂。一件接一件，不紧不慢循环地渐进，使得晓言更在意勿因自己拖延了进度，而无从再关注太多强迫的对称了。

　　多年以前，女孩在人群喧闹中，总习惯把OCD的碎碎念轻微表现出来。仿佛热闹人群是一个世界，而她，又是另一个世界，安静自我的。男孩在背后看着，说，“你又在念经了。”

　　多年以后，男孩熟悉了她的节奏，已学会顺利地接应过她的不安，在屡屡回首检查之时，“It's ok...Nothing i left here……”用她善用的口头语，主动来帮她笃定确认……

　　只是有的时候，晓言浸徊在开心的时光里，心里不免仍会有一种声音：

        这会不会，只是臆想出来的快乐？

        过不了多久，心绪便又会被突来的躁郁，一把擒了住。

　　曾有一段年少的时光，她的心里很是埋怨姐姐晓然的一些不好，认为她自私，冷淡，总无视别人对她的好……

　　然而越长越大，自己也会有控制不住的逆叛时候：大姑特意留的饭菜――“不要！”对母亲的关心，回应冷漠，爱理不理。包括如今平日里，海译陪伴在身边，心情和状态都不好的晓言，也会有恃无恐地发泄脾气：

　　“我不要你管！”

　　原来每一个人，都真的无法做到圣人。心情不好时总爱往别人的柔软处戳，似乎伤得对方越难过，自己才会好过点，仿佛心中的郁恼，才能被外界所了解一点。却殊不知，这样只会让双方，都陷入到失落负面的情绪中去。

　　每一次，等晓言的心火慢慢降下后，海译便再返回来，将她从后环抱住，进行轻轻的抚慰。

　　面对总是耐心的海译，晓言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凭什么呢？她不过只是个永无止尽，重病态的强迫神经病罢了……可恶之极的人，根本不值费心！

　　有时糟糕的念望，崩溃至尽点，她还是受不住提出了分手。

　　“海译，我真的不想连累你……

　　“以前没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也能……我也能自己熬过来的……”

　　海译当然不能接受。

        她又将左手腕饰一把摘掉，显露出那难看如蠕虫的疤痕。

        她睁大泪眼看着海译，斩钉截铁地，“你不怕我吗？”

　　“你真的不怕我吗？真的不怕我哪天疯了，又再割一次吗？

　　“说不定哪一天……你回到家，第一眼看到，就是躺在血地里的我？！”

　　晓言越说越失控。她低吼着，一边止不住地掉泪，一边揪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我会这么恶心？！”额边泛红的青筋，随着她的溃泣，迸爆而显。

　　海译看着，茫溃哭吼的女孩，心头痛得难以呼吸。他只得不顾狠力挣捶地将她抱住，带她离开玻璃碎满的地域。只能慌乱地，紧紧地抱着，多害怕衔接不到你的痛苦，找不到那颗无助迷躁的心。多害怕，突然你就真的狠下心来，撇我而去……

　　

　　

2.

　　时间有些时候，流逝得飞快。待怀中晓言，终于平静下来，海译才忽然发觉，女孩的双手与身体都特别的冰凉。他连忙拿出被毯，将她稳当裹住。抚探前额，所幸没有发烧。

　　“都过去了，晓言。都过去了。”

　　他搂着女孩，看向窗外延延夕阳。身心疲惫的晓言，不再有言语。

　　“你的每一个明天，都一定会越来越明朗的。”

　　“晓言，改天我们再去医院看看……”

　　突然，女孩使劲地摇起头。“我不要，我不想再去看医生了……”

　　“好，好。那先不看了，我们先不看。”

        海译安慰她。现在的状态，晓言什么也无力听进去，情绪很容易一触即发地敏感偏激。海译想着，只能等日后她恢复了心情，想通了，再去跟进疗程。

　　

　　“海译。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特别地累？”

　　一直有着这么严重的抑郁病，可是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很任性，固执地逃避。总以为逃避，找个地方躲起来，万事就都可以过去了……可没想到，都是家里亲人为她操心烦恼着，是他们为她负重着所有的一切。这么可恶的自己，连她自己都痛恨。

　　在晓言割腕，计划结束生命之前，曾设想过离家出走。

　　独自跑到全然陌生，无人知晓，千里茫遥的地方，撇下家人，撇下高考，甚至撇下生与死。但是，展开一段完全崭新的记忆，确实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那意味着跟过去、现在的一切，都彻底地切断联系。

　　以一个鲜活的生命，去告别另一个鲜活生命，最难做到的，便是本可以联系，却又不能再有任何的丝藕连念。那些你挂念的人，挂念你的人；与你相爱相杀的人，与你相互约定的人，统统，都不能再复联系了。那些你总是不舍扔掉的，破旧玩意；那些你翻来复去都不忍删弃的照片，通通都不能再握进麻木的手掌心。

　　当她决心要将生活重新来过，做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可到最后，她还是退缩了。因为不够勇气，她连一个鲜活生命的重量，都难以去承受……

　　“海译。人生，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海译擦去眼角溢漫而出的泪。轻轻扶起晓言，大手在她憔悴的前额和眼眸边，往复柔挲。

　　他在她的额前，落下深深一吻。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晓言。”

　　“相信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他望着她的脸，久久的凝望。恍漫的时光里，彼此深情的初心，并没有褪变，不管它千难万险……

　　这一夜，喧嚣之后的沉寂。犹如海洋与月光，他与她，温暖地相融，相爱。

　　对啊，人生，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但如若在这条荆棘满布，举步维艰的道路上，我们仍还有幸，遇见那个足够温暖，可爱，灿烂的人，就别让彼此再错肩了。

        让我来握住你的手吧。让我来，对你好，护你一生，遮风挡雨。

　　

　　当泛红的双眼，泪水终于得到停歇。

        天亮，冬去春来。一切，便都可以重新开始。

　　至少疲累的她还相信的。拉开房间的窗帘，深深呼吸，她面对窗外，那侧翅翔展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