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门前伏击
雷声大蓦地心中一凛：
“易冲天冒着被左天王看出暗器有假之险，也要向毕乘云发传递消息，可见定是至关重要之事。
“此刻对易冲天来说，什么才是至关重要之事？”
雷声大陷入苦思之中，忽然他眉头一展：
“对一个卧底奸细来说，还有什么事比得上身份暴露更重要？
“易冲天定已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冒险发暗器向毕乘云传递消息！
“而要解除危险，只能是把给他带来危险之人除去，但此事他无法办到，故而只能通知毕乘云。”
忖至此处，雷声大眉头又皱了起来：
“能给易冲天带来危险之人是谁？”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中浮起，雷声大就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一丝不安同时在心底升起。
因为最能给易冲天带来危险之人，正是奉岐王之命调查卧底奸细的他自己！
一忖明白此节，雷声大不由得一激灵，适才他停下脚步固然是因为不安，另一原因则是不知不觉他已走到方翠花家前。
不知是谁说的，年纪越轻对死亡越不畏惧，年纪越老反而越害怕死亡。
雷声大今年六十有二，他这种年纪可说正是对生命怀着无限留恋的时候。
虽然当年追凶缉盗经厉过很多的死亡，但他并沒能将生死看淡，尤其在认识方翠花后。
认识方翠花母子后这六年，雷声大完全过上了一种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不但精神上有寄托，还轻松、愉快，整个人的精神和生活状态跟以前相比，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所以他对目前的生活极度留恋，如今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生命危险，一种恐怖感不禁油然袭来。
人就是这样，一旦对什么人或事起了留恋后，再无畏的人都会变得胆小，害怕失去眼下拥有的一切。
雷声大就处于这种情形，这六年来方翠花以女人特有的细腻和温柔，使雷声大领略了人生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义子郭子仪使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父子之情。
这个简陋的豆腐作坊以及当下的生活，让这个老捕头实是感到无比满足和眷恋。
正因如此，所以想到自己就是带给易冲天危险之人时，他才会升起一种恐怖之感。
此时雷声大已站在方翠花家门前，然而他却拿不定主意：是应该推门进去？还是立即返回岐王府汇报？
稍稍迟疑后，雷声大终于作了决定：看过这娘俩再返回岐王府也不迟，横竖易冲天跑不掉。
如此一忖，他便用提着烧鸡的手推开大门，高声叫道:
“子仪，义父看你来了！”
若是往昔，郭子仪早已欢叫着从屋里飞跑而出。然而今日，却久久不见郭子仪出来，也沒听到屋里有任何动静。
现在才刚过未时，方翠花必然还在豆腐摊上，而郭子仪则应该在家温书练武，这已成为规律。
雷声大清楚郭子仪是个很乖的孩子，如沒经过大人许可，是决不会私自出门找其他孩子们玩的。
雷声大心中不禁犯疑起来，照以往来看，郭子仪不会在此时睡觉，就算是睡觉也该被他那声大呼叫醒。
难道郭子仪真不在家？我一来他就出去，真有这么巧？
雷声大心中清楚，真正事有凑巧的几率很小，许多看起来的事有凑巧，其实都是事出有因。
一想到陈玄礼那一双被掳去的儿女，雷声大就不由得心跳加剧，背上冷汗涔涔而出。
因为雷声大明白，凭相府毕乘云那干人的能力，有何理由打探不出自己在这条街上有个老相好？和一个视如己出的义子？
想到相府那干人心狠手辣，阴险歹毒，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若立意除去自己，又怎会在乎方翠花母子俩性命。
忖至此处，雷声大两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一个失神，烧鸡和点心竟然脱手落到了地上。
就在烧鸡、点心落地的那一瞬间，雷声大耳中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破风之声。
“暗器偷袭！”
这突如其来的破风之声让雷声大心中一凛，这破风之声轻微、密集，显见是绣花针一类的暗器。
而且偷袭者定是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所以声音才会有那么密集。
这种细小的暗器一发一大蓬，如果还淬了毒药那就更加恐怖，一被打中便只能听由宰割。
雷声大心中清楚，这一篷不知从何处发出来的暗器，只要有一枚打在他身上，他立马便要成为一个死人。
九鼻犬雷声大到底不同凡响，在电光石火间脚下一点，早使出“旱地拔葱”的轻功猛然腾空而起。
身在半空的雷声大将身体尽量踡缩，以减少被暗器击中的面积，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后飘飘落地。
雷声大双足落地之时稍稍踉跄了一下，但终于拿桩站稳。
便在此时，一个桀桀怪笑的声音自门后而发：
“好你个雷老头，居然能躲过我兄妹俩人的飞蚊夺命针！”
话音刚落，便见三个人自门后、粱上、破物架旁相继现身。
雷声大扫视着这三个不速之客，发现是昨晚刚交过手的曲飞烟、曲翔烟、徐暮阳三人。
当下冷冷说道:
“躲在暗处用暗器伤人，算甚么英雄好汉？”
从梁上跳下来的曲飞烟格格娇笑，道:
“雷老头，我乃女流，本就不是英雄好汉，你这英雄好汉被本姑娘的飞蚊针逼得上窜下跳，是不是很不服气？”
雷声大牵挂着方翠花母子安危，并不想与她多费唇舌，淡淡说道:
“毕乘云为何不来？”
“承蒙雷老前辈挂念，晚辈颇感荣幸，怎敢不来跟老前辈道别？”
雷声大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已在门外响起，接着便见相府总管毕乘云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听毕乘云这口气，好像他此时就算还活着，也和一个快死之人沒有多少区别了。
雷声大也不动怒，等毕乘云站定后才淡淡说道:
“在毕总管眼里，老夫已是死人了？”
毕乘云大大咧咧一笑道:
“你在拔地而起时，虽避过了曲家兄妹同时发出的第一波飞蚊针，但身在半空之际，却被曲姑娘第二次发出的飞蚊针击中！
“第二次之所以能击中你，因为曲姑娘只发出一枚！曲姑娘是个聪明人，当她发现与兄长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发针时，飞蚊针力道弱过于分散，不能对你构成伤害。
“因而第二次她便攒足力道只发出一枚，这一枚果然见功，曲姑娘临阵的机变好不令人赞叹！”
毕乘云最后这一句，却是含笑夸奖自己下属之话。
曲飞烟迎着毕乘云赞赏的目光，笑得极是得意。
“这枚淬毒的飞蚊针钉进了你左腿上的环跳穴，毒性立即在你左腿蔓延。
“所以你在落地时才会突然踉跄了一下，雷老前辈，我的话可有说错？”
毕乘云确实没有说错，此时雷声大已感觉左腿又麻又痒，知觉正渐渐消失。
他情知今日定然无幸，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望着神情黯淡、默然不语的雷声大，毕乘云知道自己所言非虚，当下笑道:
“老前辈，你腿上中了毒针，逃无可逃，战无侥幸，我将你当作临死之人不算过分罢？”
雷声大长叹一声，只是黯然不语，毕乘云见状，故作大度道:
“老前辈仙游在即，敢问有何后事交托，晚辈必尽力而为。”
雷声大终于开口道:
“既然老夫难逃一死，死者为大，毕总管能否解开老夫心中几个疑问？”
毕乘云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点点头，雷声大叹了口气，问道：
“毕总管，你们怎知道我会来此处，居然预先在此埋伏？”
毕乘云笑道:
“你在这条街有个老相好，老相好的小孩拜你为义父，这些事我不难知晓罢？
“一大早你便去买烧鸡、点心，那点心尽是小孩儿爱吃的种类，不是买给你义子还能有谁？”
“你们来到之后……难道竟把我义子……”
义子郭子仪的人身安危，才是雷声大首要关切的问题，想到这干人的歹毒手段，雷声大说话之时声音不禁有些发颤。
毕乘云当即笑道:
“老前辈放心，我等来到时这屋里已无人，为不让你义子撞入导致无辜死伤，我还特地在外守候，他若出现我必将他阻延屋外。”
雷声大闻言稍稍放心，却依旧将信将疑道:
“你们真沒有伤害他？”
毕乘云怫然不悦，说道:
“我毕乘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去伤害一个十几岁孩子？老前辈你未免太也小看毕某了罢！”
雷声大见他不似作伪，心知他所言必实，郭子仪既然不在屋中，那必是外出了。
义子既然未遭毕乘云等人毒手，雷声大自是心中稍慰，也不及想他去了何处，放下歉然道:
“请毕总管休怪，老夫再问一事，毕总管今日此行，是否因为易冲天昨晚所发的暗器？”
听到雷声大此话，毕乘云双目大睁，他盯着雷声大看了好一会，才叹了叹气道:
“‘九鼻犬’不愧为京城第一神捕，万万想不到连这一点都让你看了出来！
“幸亏相爷万分英明，当机立断下令务必要除掉你，要不然易冲天非被你戳穿不可！”
听到毕乘云此话，雷声大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
“果然是易冲天！”
毕乘云呵呵一笑，望着雷声大道:
“雷神捕，左天王这个师弟既贪财又好色，在下要收买这种人，可谓易如反掌！”
毕乘云忽又想起了甚么，微微思索后道:
“雷神捕，你虽然能够想到易冲天是奸细，然而却还未来得及告诉其他人罢？”
雷声大淡淡说道：
“毕总管，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已告诉其他人了呢？”
毕乘云望着他笑道:
“老前辈这话在下可是不敢苟同，在下不但敢肯定，你尚未及告诉任何人。
“而且还敢断定：易冲天是相府卧底这个发现，还是老前辈刚想到而已！”
说到这里毕乘云似笑非笑，望着雷声大慢悠悠道：
“要是老前辈来此之前就想到易冲天是卧底，那么此刻便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撞着一个思维如此可怕的人，雷声大还能有甚么话好说？
望着黯然不语的雷声大，毕乘云用颇为婉惜的口气说道:
“雷老前辈，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这样死了真有点可惜！其实我很不想这样要你的命，然而你的存在对我们却实在威胁太大。
“所以即便是我个人不情愿如此对你，但却不能不从大局考虑。老前辈不必埋怨在下，要怨也只能怨你自己选错了岐王府！”
雷声大笑了笑道:
“人都要有一死，而最怕的是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在死前毕总管帮老朽解决了心中疑惑，老朽又怎会怨你？
“不过在临死前，老朽却想对毕总管提个请求。”
毕乘云点点头道：
“老前辈请提，若是不碍情理，在下必定满足老前辈所请！”
雷声大慨然道：
“毕总管，老朽今日大限到头那是命数使然，怪不得任何人，不过毕总管能否让老朽死得体面一些？
“老朽义子郭子仪年方十三岁，年纪尚幼，老朽不想义子见到老朽死时是一副血迹斑斑之样。
“毕总管当知道，小孩子心智未熟前，见到如此惨状难保会被吓坏，对日后成长势必会造成不良影响。”
毕乘云缓缓点头道:
“老前辈此请倒也在理，请老前辈放心好了，曲姑娘的飞蚊针上淬的乃是独门毒药，不但天下无药可解，而且决计活不过两个时辰。
“眼下只要老前辈不作垂死之斗，在下保证决计不会有人再向老前辈身上加一刀一剑！”
雷声大向毕乘云拱了拱手，道：
“那老朽就多谢毕总管了。”
毕乘云闻言苦笑道:
“老前辈乃是被在下带人所害，这言谢之话听起来实是颇为刺耳，老前辈不谢也罢。
“只不过，在下既然保证会如老前辈所愿，那就希望老前辈在临死前须得规规矩矩休作他想。
“千万不要企图用何法子把易冲天乃卧底之事泄漏出去，还望老前辈能够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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