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林往事
“真是妙哉！”
岐王第一个发岀赞叹，随着这声赞叹，厅堂中的掌声已震天价响起。
公孙大娘春风满面，向岐王盈盈一笑，又向其他座中诸人作了一揖，才款款退回座位。
回到座位后公孙大娘将美人泪还剑入鞘，这才递与身后从人。
岐王微笑道：
“难怪公孙姑娘的大名誉满江湖，这手剑法想必已得红拂女前辈真传。
“少林寺的大和尚拳脚功夫不错，却不曾听说在剑法上有独到之处，不知道更有哪门哪派的剑法，可与公孙姑娘这手剑法匹敌？”
公孙大娘莞然一笑，说道：
“叔叔这话可抬举太过了，别忘了少林和尚曾经搭救过太宗皇帝，少林寺还曾得过太宗皇帝的封敇，小女子焉能与少林寺的大和尚相提并论？”
李龟年道：
“少林和尚搭救本朝太宗皇帝此节，在下也颇知晓，那是一个法号叫昙宗的和尚立下的奇功。”
李白忍不住抢过话头：
“小弟对此事兴趣颇浓，龟年兄可否将少林和尚搭救太宗皇帝一节详细一说？”
李龟年欣然点头，开口说道：
“彼时太宗皇帝尚未登基，是为秦王，率领唐军与洛阳反王王世充大军对磊。
“一日秦王带随从外出刺探军情，未想半道上竟碰见反王的大批巡逻军士。
“秦王因所携宝剑的剑鞘上刻有‘秦王府’三字，使得身份暴露，遭到反王的巡逻军士追捕。
“随从秦王的二十余人皆被杀死，正当秦王处于危急之际，恰逢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昙宗大师率领十二名弟子路过。
“这昙宗大师看到反王的军士正在追杀秦王，当即起了侠义之心，其时昙宗大师并不知道那是秦王。
“因为秦王身上乃是寻常百姓装束，昙宗大师虽不认识秦王，却认识追杀秦王的那些军土系洛阳反王王世充的人马。
“要知道王世充的军队欺凌百姓，所到之处烧抢掳掠无恶不作，百姓无不愤恨。
“少林寺亦曾遭到王世充军队的骚扰，合寺僧众对王世充的军队早已心怀不满。
“此刻见王世充的军士居然在追杀一个寻常百姓，昙宗大师不免心头火起，当即率领十二弟子以手中木棍迎战追杀秦王的那些军土。
“那昙宗大师乃是少林罗汉堂首座，武功何等高强！所率的十二名弟子也是少林寺中的武功高手。
“十三个人手中的十三根木棍犹如蛟龙出海，那反王的巡逻军士如何能够抵挡？
“双方交手不到半个时辰，追杀秦王的那些巡逻军士便被昙宗大师率领十二弟子杀得四散奔逃。
“诸位，少林和尚便是如此搭救秦王出险，那昙宗大师得知所救之人竟是秦王后，不免又惊又喜。
“为防路上再遇敌军，昙宗大师率众弟子一直将秦王护送回唐军大营。
“反王王世充听逃回去的军士禀报，秦王竟被一群少林和尚们所救，不免气得咬牙切齿。
“遂下令军队包围少林寺，欲杀光合寺俗众，再一把火将少林寺烧为瓦砾。
“眼看少林寺难逃一场浩劫，昙宗大师挺身而出面见反王带军将领。
“坦言搭救秦王之事乃是自己一人所为，与其他僧众及寺院无关，自己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望带军将领放过寺院与寺中其他僧众。
“诸位，那包围少林寺的反王带兵将军名叫单雄信，乃是王世充帐下第一员大将，也是王世充的东床驸马。
“单雄信此人虽投身反王，不过却是一位重情义、明事理的血性汉子。
“见昙宗大师挺身而出承担后果，心中不免好生相敬，有心放过其他僧众与寺院，却又碍着军令。
“按照军令须杀光少林寺僧人并焚烧寺院，自然不是单雄信所愿，要知道单雄信并非心狠手辣之辈。
“若真要奉命杀掉全寺僧人，并烧毁少林寺，他在良心上如何过得去？这烧寺毁佛的大罪，他永远也不能心安。
“单雄信更明白他若当真烧了少林寺，嵩山周围八百里的善男信女，定会把单家十八代祖宗都诅咒个遍。
“单雄信当然不想冒这样的大不韪，然而若是违抗军令，他虽贵为驸马也同样难逃军法。
“放又不行，杀又不愿，单雄信当真是左右为难！
“但单雄信到底是条有正义感的汉子，两难之下他取了一个折中之法。
“单雄信提出，只要少林寺方丈慧能大师和昙宗大师共同承担罪过，便会放过其余僧众及少林寺院。
“单雄信敢于作出这个决定，当然是因为他深知，王世充令他杀僧烧寺，只不过是怒火之下的命令。
“怒气过后，说不定便会为自己下的命令追悔，因为王世充本人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还因为少林寺与洛阳其实相距不远，他王世充若是把少林寺烧毁，岂非要弄得嵩山一带的民众怨声载道？他这个洛阳王又怎还会有民心拥戴？
“所以单雄信才敢作出承诺，只要少林寺方丈慧能与昙宗大师能够承担罪责，便放过其他僧人与庙宇。
“说实在话，也多得单雄信如此，少林寺方得以逃过变成一堆瓦砾之劫。
“那慧能方丈听了单雄信之话后，竟毫不犹豫地宣了一声佛号，微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纳能与罗汉堂首座同赴西方极乐，实是不胜欣喜。单将军乃大有身份之人，必然会一言九鼎，这便请单将军成全老衲与罗汉堂首座。
“慧能方丈说毕与昙宗大师相视一笑，两人神色从容，浑不以生死萦怀，显得无比坦然。
“单雄信对二人慷慨赴死的壮举大为钦敬，对慧能方丈道：方丈放心，本将军言出如山，必然担保少林寺一草一木、一只蚂蚁都不会枉死。
“随后单雄信命令军土堆起两个大柴堆，慧能方丈与昙宗大师面不改色登上柴堆中央，俱都盘腿而坐。
“随着单雄信一声‘举火’令下，熊熊烈焰很快腾空而起。目睹慧能方丈与昙宗大师在烈火中涅槃，满寺僧人莫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两位高僧的壮举，让单雄信大为折服。少林寺三千僧人的生命和宏伟庙宇，因此得以平安保全。”
李龟年继续道：
“少林寺得以逃过毁寺劫难，单雄信可说功不可没，只不过少林寺的事典记载对此事只字未提罢了。
“少林方丈与罗汉堂首座为护僧护寺而涅磐的大义壮举，遂被载入少林寺事典。
“秦王登基后，即我大唐太宗皇帝，为叩谢当日少林和尚相救之情，亲临嵩山对少林寺大加封敕。
“那慧能方丈、昙宗大师双双被追封护国禅师，昙宗大师更多了一个救驾神僧的谥号。
“那当日参与相救的十二罗汉堂弟子，皆被赐与‘忠勇护国大罗汉’称号。
“不但人均赐金丝袈裟一领，刻有忠勇护国大罗汉字样的金牌一块，有意作官者还可蓄发还俗。
“但是罗汉堂十二弟子，却没有一人贪恋红尘富贵，依旧在少林寺修行终生。
“随后太宗皇帝又下令把全寺装修，重塑大佛金身，并招来能手画师与塑雕匠人。
“将当日十三棍僧勇救秦王之事记录在册，并绘画于壁，以供后人瞻仰。
“一时间少林寺名声大噪，少林一派风光无限，凡嗜武者必习少林武功，拜师者必择少林一派之人为师。
“于是武林中不管高手庸手，有无真本事真工夫，只要是少林弟子便吃香。
“至于上少林寺拜师求艺者，简直趋之若鹜，那些行走江湖之人，亦以自己身为少林弟子而倍感自豪。
“更有无数武林中人，为了自抬身价往脸上贴金，不惜隐瞒出身门派，冒认少林弟子。
“以致多有被师门察觉后处以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等惩罚之人，无数武林人士被本派清理门户。
“不得不说，被帮派清理门户的那些武林中人好不凄惨，严重者处死，从轻发落者亦要废去全部武功逐出师门，当真惨不堪言。
“因少林一派，在武林中出现的各种骇人听闻之事不胜枚举，在此也不必细说。
“然而少林派由此名声大振，成为各门各派的眼中钉却也是不争之事实。
“于是少林派便也顺水推舟，自诩武林泰斗，天下功夫出少林的说法便缘于此。”
李龟年这一席话让李白听得悠然神往，只听李龟年又道：
“那少林武功乃粱武帝时，天竺僧人达麽东渡中土后传入，这还是外夷武功。难道在达麽禅师未来中土前，我中华大地便无武功了么？
“少林武功之所以天下扬名，这完全是因为少林派的昙宗大师恰逢机缘，救下我朝太宗皇帝大出风头。
“由此光大了少林派，与少林武功可没多大关系，也不足以说明少林武功有多高明！”
李龟年此话似乎有违现实，但也颇为在理，即令有意见者也难以反驳。
李龟年话语一落，贺知章当即笑着说道：
“好你个大乐师，似乎你对少林派心怀成见，存心要挑少林派的刺似的，你该不会与少林派有什么粱子吧？”
贺知章此话一说，其他人不由得笑嘻嘻的将脸转向李龟年。
李龟年摇摇头正色道：“贺内翰，在下从未遇见过少林派的人，与少林派有粱子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之所以有以上之议，不过是方才见公孙女侠太过谦逊，对少林派推崇太过，遂忍不住执理而言，就事论事而已，其实并无他意思。”
岐王哈哈一笑说道：
“大乐师为了赞赏公孙姑娘不惜开罪少林派，其心难得，来，小王敬你一杯！”
岐王这话使得李白、贺知章情不自禁轻笑起来。
李龟年不禁口吃起来，说道：
“哪有此……此事……”
李龟年说到“事”字后便难以再说下去，忙抓起酒杯将窘状掩饰过去。
岐王望着贺知章与李白说道：
“在座当中只有贺内翰与李兄弟未展身手了，诸位想不想看贺内翰的无双绝技？”
岐王此言分明是直邀贺知章出场，各人如何不明？自然是乐得顺水推舟。
李龟年当即笑道：
“正是，该当贺内翰大显神威，让我等一饱眼福了！”
贺知章苦笑道：
“可怜可怜，在下既无李大乐师的方外神技，也未有岐王爷的讲说天赋，更没有公孙女侠那等超凡脱俗的剑术可以施展。
“在下除了发发酒疯，简直可说是一无所长，在座诸位今日想要看在下出丑倒可以，若是想欣赏神技什么的可要大失所望了。”
岐王与公孙大娘等一干人也不搭腔，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贺知章，任他自说自话。
贺知章见在座诸人俱都笑嘻嘻的望着他，情知今日之事决计难以搪塞过去，只得说道:
“即便是赶鸭子上架，也得鸭子能走路才行呵！如果这鸭子根本就是独脚鸭，却又如何赶？”
一听贺知章此话，岐王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座中诸人说道：
“诸位请看，贺内翰还未开场便已先声夺人，这幽默搞笑的本领何人能及？看来今日在座当中必是贺内翰技压当场，终获头筹！”
李龟年附和道：
“王爷所言甚是，在下认为必是如此！”
贺知章见岐王和李龟年言语间一唱一和，相互挤眉弄眼，心知今日自己若不拿出看家本领来，决计是无法过关。
当下喃喃说道：
“诸位一定要看在下的笑话，在下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贺知章言罢又摇了摇头，自顾叹气道:
“如今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居然有人一心一意要看老朋友出丑，难道就不能有点恻隐之心么？”
岐王忍住笑，转头向李龟年说道：
“大乐师你看，贺内翰这装疯扮傻的本领试问天下有谁人能及？”
李龟年当即正色道：“王爷言之是极，贺内翰入了翰林院实是梨园一大损失！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世间方能再出现如此天赋异禀的丑角天才！”
座中其他人情知他二人乃是有意相嬉，无不相视而笑。
贺知章自然知道岐王与李龟年二人之意，笑道：
“岐王爷、公孙女侠、以及大乐师适才施展的拿手好戏，在下是万万学不来的。
“在下所会的这点小把戏，实是算不上什么特长，不过今日相聚岐王府，乃是兴事一件，在下便厚颜博诸位一笑。”
贺知章说罢，转脸对岐王又道：
“在下知道王府里藏酒颇丰，可谓各色品类都有，便请王爷随意拣十数样酒出来，由在下或闻或尝，来一场辨酒游戏如何？”（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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