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筷子戳伤了我的右眼皮,我成了半个瞎子。
十分幸运的是,我的左眼依旧完好。
事情的起源是昨天我去彩票中心买了一张彩票,晚上彩票结果出来以后,我兴高彩烈的去兑奖,猛然发现自己中了一百万,我一愣,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我我我中奖了?!
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站长拿一本书猛地敲了一下我的头,说道,兄弟,中奖了还不高兴,我跟你说,这么几年,这破地方里面中大奖的仅此你一人,我消息还没宣布出去呢,趁着现在没人,赶快拿着支票走人吧。
站长是我的熟人,我在他那儿买了十年彩票,没有一次是中的。
如今天降横财,我问站长,你难道不想从我这里讨点运气回去?
站长回头瞥了我一眼,反手将刚刚卖彩票收到的钱放在抽屉里,点了一根白沙烟说道,兄弟,你在我这里买了多少年的彩票了,中一百万的几率你也看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呵呵笑了几声,说道,站长,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想问问,是从你这里直接取现金还是我去 另外开个账号专门存这笔钱?
为了方便自己存取钱,在听到自己中奖的一瞬间我便决定去银行再开个十个八个户头,把所有的钱存进去,生更多的利息。
站长把一个手机丢给我,让我根据上面联系人的电话去提钱,我抬手接住,手机机身明晃晃刺着我的眼,我忽然间笑了,我拿的不是钱,而是实打实的毛爷爷。
站长说道,我今天得早点关门,老婆跟孩子今天逛商场,我要去当搬运工去。随即反手关上了房间的们,门上只剩两个竹子吊坠的风铃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似乎在说,全年的好运气都给你一个人占了。
我笑得更加开心了,打算去隔壁的沙县小吃买一碗粉吃。在中五百万之前的我身上只剩下一百块钱,看了一下日历,今天是月初,我的工资要到十五号才发,所以意味着我从今天开始到月末的生活费只剩下一百块。天猛地塌下来,我绝对活不下去。
然后,我中了一百万。
粉端上来了是冒着热气,浮着红油,当我撕开一次性筷子打算开吃时,一个彪形大汉从我身边穿过去,不是他是故意还是真的无意,在我把粉的第一口刚送进嘴里,大汉的身体忽然间倾斜过来,桌子椅子瞬间倒下来,粉汤凌乱的洒满地板。
我早上刚穿上的白衣服上溅上了红油渍,正当我打算破口大骂时,脚上猛地一打滑,我摔在了地上。
屁股瓣儿传来尖锐的痛楚,我试图从地上爬起来,意外忽然间发生了。
我无意识之中抓住了大汉的腿,结果男子用脚一把把我踹开,无形中我竟然还嗅到了此人的脚臭味,那是一种腐烂尸体的味道。
脚踢下来的刹那,我立身坐起,结果悲从中来,没有把握住力道,侧身滚向一边,一次性筷子直接插进了我的眼睛。
在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眼前看到的是大喊嘴角抿起的笑容跟饭店老板娘逐渐沉下去的脸。
拍拍自己口袋里面,手机还在。
脚步声忽然间重了起来,我抓住大汉粗壮的大腿问道,大哥,你弄倒人就不送我去医院治病了。
大概是看到我的穿着,大汉没有理我,脚只顾往前走,我借助他的力量站起身威胁,如果你送我去医院,我给你五千块,并且保证不起警察哪里告发你,不然的话,谁也别想好过。
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心中并没有多少底气,我心中清楚此人明摆着想赖账。右眼皮疼得钻心,估计破了很大的一块皮。
大汉听到我的威胁,猛地转过身子来,目露凶光,让我想到黑暗中被手电筒照亮的狗眼睛,阴森森的。
有这么一瞬间,我十分后悔刚才自己说出来的话,我俩的砝码其实是不等价的,我靠着自己那三分芝麻大的胆识跟口头支票,而对方体型庞大,一看便不好惹。
如果处理不好,我失去的也许不止是一只眼睛,很可能连小命都没了。
双方相互对峙了几分钟,男人突然双腿跪在地上说道,哥,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别送我进监狱,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可是你看我身上也没有钱,要不然,我也不会撒开腿就走啊。
说完,他将空空如也的口袋给我看,瞅着那袋子里面比男人的脸还干净,果然。难怪要跑。
而如今,形势又有所不同。
我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
区区一只眼睛伤了算的了什么,难道这么多钱还治不好?在这个空档,我依旧不忘勾勒那一百万的用处。
男人将我送我医院以后,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你看我送你来医院了,你能不能给我那五千块钱?没有现金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去家里面拿我的存折过来。
从沙县小吃去医院的路上,我扯下我上衣的袖子做止血带将眼皮渗出的血暂时止住,幸好伤口上的不是特别深,只是眼皮划拉出了一个大口子,面相有些狰狞恐怖罢了。
男人的话我不打算放在心上,但是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面子,还没打电话给站长的朋友,钱还在他那里,没有立即兑现。
想到这里是医院,我忽然间想到些别的。
我靠着仅剩的左眼,把目光牢牢锁定在男人的眼睛上,不移动一分。
我说,你去把医院的王院长喊过来给我治病,我直接给你一万块。
大汉咧了咧自己难看的嘴,一溜烟的跑去了门诊楼找门诊的医生。
在来到这个医院之前,我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情,王院长,是我的父亲,我是他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十年前我陪病重的母亲来医院看病的时候,院长难堪的嘴脸我现在都还记得,他说,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带着你的儿子马上离开这里,是我给你的钱不够还是你真的想钱想疯了。总之,我再给十万,你马上给我走。
言语之间满是嫌弃,十岁的我拉着妈妈的手臂问妈妈为什么不走。
妈妈说,孩子,咱们不能走,那是你亲爸爸。妈妈在不了多少日子了,想给你找个家。说完的母亲眼睛流下了泪水,直接流进了我的心里。
我鼓起勇气直接跑到那个男人喊了一声爸爸,谁知道对方直接嫌恶的甩开了我的手,并且说了些难听的话,谁是你爸爸,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叫做爸爸的男人身影扬长而去,我抱着妈妈的大腿不知所措,说了句,那人好可怕。
妈妈拍拍我的头,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你爸爸很有才华的。
一年之后,长到十二岁的我偷偷的去医院看过那个姓王的,我不敢偷偷的进到办公室里面找那个男人,只能偷眯着趴在窗户上看里面的情况,另外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安静的坐在办公桌上写作业,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跟红色的芭蕾舞鞋,扎着两个羊角辫,样子真的是可爱极了。
姓王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写满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女孩甜甜的喊他一声爸爸,他从兜里面掏出一个棒棒糖给她,说了声,宝贝乖。
不知道他现在看到我是何种表情,我竟然有些期待。
我被急诊的安排在医院的急诊科23床,由于非常熟悉王院长的某些私事,所以急诊科的人直接请了院长过来,我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想起给那个人打电话的事情,刚好四下无人,我从枕头底下超促胡了手机,按照号码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人是个男声,我问,请问你站长说的那个取钱的人吗?
对方面前应了一声,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你是站长派过来取钱的?
我摁了一声,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一封短信发了过来,简短写道,今天晚上九点急诊科办公室病房,你来找我拿钱。
我问,是现金还是银行卡?
对方没了回音。
起初我还以为找此人拿钱会有些困难的,没想到这么顺利,以致于我笑着扯裂了伤口而毫无知觉,更没有留心到这人说的地址原来就是在离我不远的办公室里。
大汉佝偻着腰走了进来,冲我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拿钱?
男人目光亮得跟电灯泡似的,眼里面只有钱,我回道,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今天晚上十点,你在这个原地方等我,我拿钱给你。
大汉笑得更加扭曲了。
我见到这个王院长时他刚好戴着口罩,我假装在床上假寐。
王院长风风火火的走进来问到底是谁不去门诊楼看病,非得朝着闹着要去病房的,看到我的第一眼,他直接破了他一贯的绅士涵养,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怎么是你这个小杂种?
三个字一出,我意识到,我跟这个男人之间没得谈,原本只是想叙个旧,互道个平常,没想到,好一个小杂种啊。
我气极反笑,反问道,那么请问阁下,你是老杂种罗?
王院长直接甩出了门。对于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而言,我的存在是个羞耻,是原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错误。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九点,我如约而至。
此时此刻值班医生正在查房,我猜想是那个不要命的,竟然敢在医院里面公然交易,也真是胆子大。
后来我又转念一想,我拿的是我中奖的钱,有什么愧疚的,这不名正言顺,正正当当的理由吗?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大汉倒是提前找过来,一脸笑嘻嘻的跟我说,哥,你看,我已经拿到钱了,谢谢你的救命钱啊?
钱?我没给你啊?
正当我打算问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忽然间气喘吁吁的跑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跟一瓶怡宝水。
我们双方相互看着对方,不言一语。
我问,你是那个站长说过的给钱的?
对方不做声。我一个拳头打过去,猛地将眼睛上的纱布揭下来露出狰狞的伤口,恶狠狠的说道,你个老杂种,马上把我的钱还给我!
周围值班的护士一哄而上将我按住,那人忽然开始叫喊,马上给他下一针镇定剂,快点儿!
我很快又睡了。
我做了一个很遥远古老的梦。
梦中父亲跟母亲都还很年轻,一个言笑晏晏,言语之间全是温柔,一个未及而立之年,温润如玉。
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我,没想到路过的和尚说,你这孩子,命里有劫。恐怕会害得你们家破人亡。他说的劫,便是我永无止境的叛逆与难过。
我记忆里,母亲说话一直是很和气的,在十岁那年,在我无数次顶撞我的父亲以后,我父亲终于受不了打了我一巴掌,说了一声,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
此后,我逃学,伤人,在一次买买彩票尝到甜头之后便一心一意的专注赌彩,我坚信我的人生命运一定能改变。
我一定能赚到大钱。
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年,我终于挣到了一百万。
靠着买彩票。
醒来之后,我看到的是王院长一张沧桑的长脸,不是何时黑发染霜,眼角刻上了皱纹。
我问,爸爸,妈妈还在吗?
爸爸说,你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 。
我应了一声,嗯。
再说了一声,对不起。
站长跟大汉带着豆浆跟馒头走进来,跟他说,那个彩票站的站长昨天已经被抓了。
大汉说,谢谢你啊,我老娘的病好了很多了。
站长领着他十七岁的女儿跟他说,来,快谢谢叔叔当年的棒棒糖。
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是一道风景,她声音甜美,说道,谢谢叔叔当年救了我的命。
躺在病床上的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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