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登机前,啊霓问我这趟行程有没有和家人提起。
“没有。只是我的朋友圈,我爸都点赞了。”
“你爸心真大。”
我笑了笑,接着匆匆登机,系安全带,关机,起飞。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建筑物和帝都六点半还亮得晃眼的阳光。“真好呀,刚好遇上这么干净的帝都。”这么想着,也许刚刚提起,就想起了小老头儿。他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会安排不好自己的行程,我13岁就开始被他骗着一个人去旅行。
这个点了,小老头儿应该在家吃饭,恩,说不定在奶奶家陪着爷爷奶奶一起吃。围着大圆桌,点一盏老旧的白炽灯,桌上肯定有刚陪奶奶从菜地里拔回来绿油油的时蔬,还有爷爷最喜欢的瓷锅煮肉,再添上一些小菜,一杯小酒。哦不,他今晚还要开车,现在不是春节,没有人帮他开车。不能小酌一杯,那他一定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吧。

突然想和老头儿唠嗑一会,无奈自己才刚上半空。上次通电是什么时候了呢?是问我要不要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还是他生日的那天说我给他买的衬衫很好看的时候?
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通话次数最多的应该是上大学那几年,第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家,第一次靠自己适应身边的环境,第一次当别人的师姐。
大二那年清远的春天格外冰冷,经常在夜里磅礴大雨电闪雷鸣,仿佛能把天空劈一道口子。
就在这样的某一个夜晚,我撑着伞站在环校湖桥边的路灯下,感觉到心底的冷意比外界更甚哭成狗的时候,他在电话那头说如果不开心就回家吧。
第二天凌晨三点他就到长途下车点把我捡回了家,只字不提,只问了一句饿了吗要吃什么宵夜。
到现在我每次回家他只要没事都来接我,我知道他是一个早睡的人,平时在家都是11点左右入睡,而我经常是凌晨一两点到家的。
但是快到家的时候我给他的电话里,他的声音永远是清醒着的。

我经常听到你爸和你关系真好呀,什么都可以聊就像朋友一样。其实并不是一直都这样子的,我的青春里无可避免有一段叛逆期,他手足无措选择让我自己消化,但我那时不懂,我以为我失去了。当时站在我的角度,他就是一个冷血的家长啊,什么都不管不顾。到我离家三天失去任何联系的时候,他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找回我的第二天,我们依然没有任何交流。
平日里没事绝不踏入我房间半步的他,在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走进来坐在床边,我没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他轻声说怎么不去吃饭,我说不饿,就陷入了沉默中。他仿佛酝酿了很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很多你的想法我也不清楚,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得说出来我才知道,出去外面玩记得说一声,不要太晚回家,我和你妈妈会担心。你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希望我们管,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管,但是绝对不会不要你的。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而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很多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帮助你才是对的,爸爸还有很多做得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听到“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的时候,我就已经控制不住泪如雨下,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以理解都仿佛找到了出口。我突然就明白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也仅仅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在我们小时候就开始扮演超人的角色,我们也就一直把他当成超人,一直无止尽的索求,从没想过是超人也会累,何况他一个普通人呢?

后来再看这部剧,德善爸爸居然说了一样的话,瞬间泪目,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爸。

高二那年得知自己要动手术的时候,虽然只是小手术,但是年纪小还是第一次,我简直就是脑补了各种场景,就连变态医生连环杀手什么的都有,偏偏我还晕针晕血。
进去手术室之前,我一直问我爸会不会很痛,他要是不小心戳到我,瞎了怎么办,他是不是误诊,我要回家……最后我爸跟我进了手术室。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医生,麻醉效果还没起,他就给我下刀子,我痛得整张脸都是扭曲的。我爸立刻就骂他,我已经迷糊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急败坏。整个过程他都死死盯着,只要我一点不舒服他就对着医生巴拉巴拉的,还有动手术的那一块是什么,这个是什么步骤都要问得清清楚楚。我出来后坐在椅子上放空,他还在听医生说要忌口什么注意什么。
麻醉药效过后就开始疼,我不敢按紧伤口,但是不按紧就会出血,那个血和眼泪一起往下流的场景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惊悚。但是那个医生还拼命地叫不许松手不许流泪会发炎,叫得我头疼。我爸就对着他吼,这小孩子疼还不许松手,还不许流泪,那你要她怎么办。然后转头轻声和我说,你再忍忍不然发炎了更难受。结果我直接哭了,他一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哄了我半天。

这个不善言辞的大男人,总在行动上把我感动的一塔糊涂,要不然估计以我的暴脾气,到现在还没过叛逆期。
我屁事儿特别多,在帝都的时候,前一晚丢了行李,第二天没伞还在故宫瞎晃悠了一天,之后就不出意外的严重过敏了。刚好碰上端午,不敢跟小老头儿说起这件事,不然他可能会被我气疯,就跟他说我想回家了。他直接扔给我一波我妈在炒菜的照片,说回来吃饭。
还有一年半夜发烧,他带我去看医生,结果自己滑倒擦伤也要等我看完医生才去处理。
还有我耍性子要从我们那最好的高中转到一所没名气的高中,他只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我说是,第二天他就开始各种找关系。
还有他为了和我们联系学会了用微信,我上大学那天就把头像改成他拍的我大学的大门照片。
还有很多很多,可能记得的都得数到明天,记不得的,他也不肯说。

大女儿出嫁那天,德善爸爸独自一人在热闹过后的礼堂读信,让我看到了超人的魁梧外表里面瘦小的身躯。

“虽然我不完全懂你的心,但每次你喊我宝拉的时候,我也知道是让我看看你的意思。不时夹个菜给我的时候,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意思,但我为什么就一直装作不知道呢,这一点最让我心痛和愧疚”。
而德善爸爸写给女儿的那封信更是用尽世间的情话,当时我一边看一边哭得一塌糊涂,还一直在想,我出嫁那天,小老头儿就不要来了吧,不然在我一生中最美那天哭化了妆,真是难以弥补的遗憾。
“宝拉呀,27年前的这个时候吧,听到你妈妈的惨叫声,随后就听到了你的啼声,爸爸至今依旧记忆犹新。当时那个浑身血污的婴儿,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还出嫁了。
宝拉呀,希望你不要忘记,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爸爸最珍贵的宝石了。
我爱你,我的女儿,无比感谢你成为我的女儿。”
我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方式笨拙可笑,漏洞百出。

他还能这样宠我多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这辈子已经不是他的小情人了,我绝对是大情人。
我第一次当你女儿,你也第一次当我爸爸,上半生你当了我的超人,下半生换我来当你的超人好不好?还有,不许说我当得不好,好不好?
我总抱怨你什么都不说,没关系,这次我来说,我爱你,爸爸。❤

“我离天空最近的一次,是你把我高高地举过了你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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