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水

我最早做过的梦，是在老家发洪水的时候。那是九七年或者九八年，根据新闻报道而言是九八年，但是我记得自己才七岁，所以总是混乱的记忆。那年我记得从病中缓缓醒过来，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有一条输液管子，我倒是不觉得疼。

梦里我看见奶奶工作的医院里都是病人。病人们被感染了可怕的霉菌，绿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房间里的墙壁也是绿色的，地面上都是长了水藻的污水。我记得医生走向我，问我怎么样，但是我张开嘴巴，舌苔都是绿色的，把自己吓了一跳。那时候我就醒了过来，看见自己在输液，而对面躺着姐姐。

那一年的大洪水来得莫名其妙，小孩子都不会关注国家新闻，而我也只是认为，雨水来了，好玩才是重要的。所以好像我没有打伞，跑到了距离家几百米的地方玩水，雨水很大很充沛，我大约玩得不亦乐乎；被爷爷找到的时候，神志已经开始不清醒。我记得黑色的大伞，年轻的爷爷，我肯定是被骂了，但是我也记不再清楚。这也是我去医院的原因。

洪水之前家里在河滩有一片田地。一般种着豆角、黄瓜一类的家常蔬菜，那时候从来不知道超市。我和爷爷会走到田地里，我记得长豆角长得太高，我摸不到，而黄瓜花枯萎了，天空依旧是蓝的。可是洪水以后，田地都被冲走了，不见踪影；两山之间的谷地变成了白花花的鹅卵石地，好像是被烫伤以后留下的不匹配的痕迹，触目惊心。

初中时候参加过一场只是比赛，比赛题目中有一道题，关于九八年抗洪救灾。可是我怎么会记得那件事？队友看着我，我不记得答案，随便说了数字，于是就被淘汰了。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洒水车，坐在窗边的我被浇了通透，身旁的老师却是哈哈大笑，我也觉得匪夷所思。看来洪水与洒水车也是有关联的。

临出国之前，我与爷爷还提起过当年的洪水。爷爷说，你可能不记得了。我说，我记得很清楚。我当然只是记得自己生病这件事，因为洪水来了，我一直在家里，或者去了医院。爷爷说他们当年还参与过救灾行动，也许就是在我住院的时候。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发生过，只是爷爷没有告诉我。

大部分时候，我们的轨迹，在生活中并行着，向前走着。非得是自己贪心不足，才会觉得某个人如此吸引人，或者是有着单相思的情怀，把日子变得像年月延长。可是，不论我们怎么看待，他们的生活，究竟是与我们无关。他们不会告诉我们，生活中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只是猜测，却以管窥豹。到底是该接受自己？还是冲出去？我猜，只要活得开心，就可以。​只是，这的确是很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