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书同床几十年的吴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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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访吴志清
几天后,我和陶有碧又走进吴志清的家门。
我劈头就问:
“听说你还有一个女儿?”
“说女儿也行,说是侄女也可以。”
“这……”我一头雾水。
“其实是我们家收养的一个弃婴,是我妈把她抱回来的,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街上行人稀少。吴母独自一人在扫大街,唰唰唰的扫帚声单调而清晰。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传进吴母耳中。确定无疑后,吴母循声找过去。厕所的屋檐下放着一个布包袱,哭声正是从包袱中发出的。吴母抱起包袱,揭开一看,是一张粉嘟嘟的小脸。
“母亲把婴儿抱了回来,我看了留在包袱里的纸条,知道她不是丢失而是弃婴。女娃儿,出生才四十多天,身体正常,五官端正。她睁开圆圆的眼睛对着我咧开小嘴一笑,别人说,几十天的婴儿还不会笑,但我对天发誓,她的确是对我笑了!”吴志清露出少有的激动。
“自从我受了伤,什么爱情、婚姻、家庭之类的字眼就从我的生活中删去了,更别说什么生儿育女了。可是女婴这天使般的一笑,我本已冷漠的心被轰然炸开,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断定,她,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我毫不犹豫地说:‘把她留下,我们养大!’可是立即遭到反对。”
大妹:
“家里这么多女孩,又来个女孩?”
左邻:
“自己一家人都吃不饱,还要添一张嘴?”
右舍:
“等你喂大了,她妈老汉又找来了,办空灯!”
吴母看看儿子:
“她来我们家就是缘分,怪可怜的,就留下吧。添人添筷子,饿不死的。”
二妹还有意见:
“家里就三张床,睡处都没得;我们都有事,哪个带她?”
吴志清:
“挨到我睡,我来带,就这么定了!”
“你自己的事都做不了,还要人帮忙,怎么带这么小的婴儿?小家伙可是要吃要屙、要哭要闹的呀?”我既吃惊又好奇:我家添了孙女,两个大人都忙不过来,吴志清能带好一个吃奶的婴儿?
“人都是逼出来的,带得了带不了都得带。那时我的上身还可以稍微转动,手也比现在灵活。家里的人把圆圆——小女孩的脸圆得逗人爱,我就给她取名圆圆——需要的东西都放在我伸手能拿到的地方,剩下的事就是我的了。”
小家伙躺在吴志清身边酣睡,不时发出香甜的鼾声。吴志清怜爱地注视着这可爱的小生命,轻轻地给她摇扇驱蚊。
小家伙感到有些不舒服了,不耐烦地扭动着身体。吴志清伸手一摸,尿尿了。他赶快取出打湿了的尿片,换上干净的。小家伙又睡了。
突然,小家伙大声啼哭起来,还不时地蹬腿挥拳表示愤慨。她一定是饿了。吴志清赶快拿过奶瓶,装上奶粉,提起温水瓶往奶瓶里倒开水,摇均匀后试试温度,这才送进小家伙嘴里。小家伙停止了哭声,小嘴发出
“叭答叭答”的吸奶声,吴志清如释重负,擦去满头的汗水,让自己的身体松弛在床上。
吃饱喝足不久,小家伙又扯开喉咙哭起来,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小手伸得笔直。她想玩耍了。吴志清递上一串小铃铛,摇出清脆快乐的铃声。小家伙停止哭声,好奇地盯着铃铛,伸手抓在手里,自己摇起来,脸上绽开了笑容。吴志清也跟着笑起来。
“你还真是一个‘旱奶妈’,又当爹来又当妈!”我感慨万分。
“后来要给圆圆上户口了,我的意思,就挂在我的名下,确认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但民政局和派出所不同意,说我无职业无经济来源,没有收养儿女的资格;如果我收养了,就不是孤人了,每月五块钱的补助也没有了。家里有正式工作单位的只有我幺妹,圆圆只好挂在她名下,但是姓吴。我也从爸爸变成了舅舅。”
“这家伙为这件事还很怄了些气,想不通。”陶有碧专揭老底。
“人都是感情动物,我一直把圆圆当女儿看待,现在成了舅舅,心里是有些难受。后来也想通了,不管怎样称呼,我和圆圆的感情都不会改变,我一定要用我的全部精力把她抚养成人,我这辈子不能得到的幸福她一定要得到!”
圆圆学走路,步履蹒跚。走两步,回头看看吴志清。吴志清对她鼓掌,圆圆又迈开了脚步。不小心摔倒在地,小嘴一咧要哭。吴志清向她竖起大拇指,鼓励他要勇敢。小圆圆擦擦眼睛,从地上站起来,小嘴一碰:
“爸爸!”
圆圆二岁,吴志清给她梳头,扎小辫。
圆圆四岁,吴志清在灯光下教她做手影,小马、小兔、小鸭,圆圆高兴得合不上嘴。
圆圆七岁,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做家庭作业,吴志清不时地给她讲解辅导。
圆圆八岁,手拿扫帚学扫地,吴志清教她如何拿扫帚,如何按一定的方向扫地。
圆圆十二岁,吴志清给她讲一些做人的道理,圆圆认真地听,不时地点头。
……
“说实话,圆圆的学习成绩不是太好,我们这个家庭也没法给她更好的学习条件。但是,无论做事还是做人,我们圆圆是没话说的,现在的女孩子没几个比得上!”吴志清自豪地说。显然,他对自己付出的心血是满意的。
“怎么我两次来都没看见你母亲和圆圆呢?”
“我母亲这几天生病住院,圆圆去医院照顾她外婆去了。”
“难怪家里没有一个大人。”我恍然大悟。
“我到医院去看过他妈,病房里的人没得哪个不夸圆圆孝顺,都说她外婆有福气,都说久病身边无孝子,更不说外孙女了。圆圆是天天往医院跑,吃的递到手上,接屎接尿也不嫌脏。现在的女孩有几个管外婆的?不要你服侍她就算好的了。有钱做得动时叫你声外婆,没得钱做不动了就叫你死老太婆。”陶有碧又是夸奖又是忿忿不平,“听说圆圆还不是亲生的,别人都不敢相信,连说这就叫好心有好报。”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对我、对她外婆、包括对她孃孃们,都很孝顺。说是我们把她养大,其实我们除了给她口饭吃、给她件衣穿,还能给她什么?没有玩具,没有零食,没上过幼儿园,没进过儿童乐园,甚至没穿过漂亮的衣服。有时我都在怀疑,该不该把她留在我们家中?”
“也许从物质享受方面来看,你们给不了她什么。但你们给了她爱,给了她魂,给了她力量,这是任何丰厚的物质都代替不了的。”我表示异议。
“但是,她的回报远远超过我们的付出。可以这样说,圆圆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
圆圆在狭窄的屋子里又唱又跳: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小朋友的心坎里。看见红的花呀,看见绿的叶,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稚气的歌声和舞姿天真可爱,舅舅、外婆、孃孃们为她鼓掌加油。
“舅舅你怎么还不起床呢?”
“舅舅的腿坏了,走不了路,也起不了床。”
“没关系,等圆圆长大了,买个大飞机,把舅舅带到天上去玩!”
吴母在洗脚,圆圆:
“外婆,我去给你拿拖鞋。”
“是圆圆激发了我的责任感,让我不敢沉沦;是圆圆鼓舞了我的勇气,使我敢同病魔一争高下;她给我带来欢乐,让阴暗的陋室里充满笑声;她给我带来希望,明天会更美好。如果没有她,我的日子会更加凄惨,我的精神会更加绝望。干脆地说,如果没有圆圆,我根本活不到今天!圆圆结婚那天,是我这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一直平静的吴志清显然动情了,声音有些哽咽。
吴志清穿着崭新的西装,系上红色的领带,被人抬上轮椅,推进婚礼的现场。在宾客们热烈的掌声中,身披婚纱的圆圆和新郎一起向吴志清深深地三鞠躬,献上一杯美酒。吴志清用颤抖的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几滴泪珠悄然滚出
……
多么感人的场景!圆圆是幸运的,她遇上了吴志清;吴志清是幸福的,他遇上了圆圆。两个原本命运凄惨的人因为付出爱心,就都得到了幸福的回报。
残疾人不少见,走在闹市的街上或天桥上,随时可以看见地上放着的钱罐和伸出的手臂,从他们的神态里只能读出呆滞、冷漠和被扭曲了的心灵。然而瘫痪在床的吴志清,不但拥有健康的心灵,还拥有一颗比正常人更难得的爱心。他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伤残去埋怨他人、妒忌他人、迁怒他人、憎恨他人,反而用自己残缺的身体去呵护一个幼小的生命,用自己的爱去培育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弃婴,他是情感的强者,拥有常人难以具备的高尚情商。
生命的价值有如钞票,只有在流通和使用时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存在柜子里的钞票等同一堆废纸;生命同样如此,只有当它付出自己蕴藏的能量时,才会放射出价值的火花。
我送给吴志清一套《凡尘天歌》,又约定了下次拜访的时间。我一定要会会吴母和圆圆,因为从她们那里,我才可以看到一个更完整的吴志清。
14567519257460.jpg吴志清的母亲(已于
2015年1月21日去世,享年90岁)
老知青陶有碧大姐
三访吴志清
临近春节,接到陶有碧的电话:吴母已经出院。我赶快放下手中的事,第三次拜访吴志清家。可惜圆圆有事出去了,又没见着,只见到吴母。
长期的劳累,清苦的生活,精神上的重压,加之近九十岁的高龄,吴母的腿有些瘸,背也有点驼,人显得又小又矮。估计身高就一米三左右,体重不会超过七十斤。又是大病刚愈
——准确地说,是病情暂时得到控制——身体很虚弱。但说起话来,依然吐词清楚、声音响亮。而且与吴志清一样,写满沧桑的脸上显得十分平静,还不时泛起会心的笑容。对我她是有问必答。
“你说好好的一个人送到农村去,弄成这个样子送回来,啷个会不难过嘛?难过又有啥子办法?他还是站不起来。他是我的儿子,我不管哪个管?算了,还是我个人摊到!”
瘦小的吴母用力抱起沉重的儿子,脱去衣服,用毛巾蘸着热水给儿子擦洗身子,然后换上干净衣服。
吴母给儿子端屎端尿。
“我是一个废人,家里的事帮不上半点忙,吃饭穿衣屙屎屙尿还要人服侍。我一个大男人,有些事总不能让妹妹们来做,所有的事情就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
“别的不说,你在床上瘫了四十多年,没有长一个褥疮,全靠你妈每天给你翻几次身,还给你按摩。要不然你拖得到今天?没有你妈,你娃娃早就完蛋了!”陶有碧数落道。
“那倒是,没有我妈,我肯定活不到今天。”
“你问二十几块钱一个月,五个人怎么个用法?简单得很,每个月发了工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全家人一个月的米买回来,保证不饿肚皮。其余的东西有钱就买,无钱就不买。有的时候连菜都的没得,就吃‘鼓眼饭’。”
一家五口人端着饭碗,中间一张独凳,上面放着一小碗用油炒过的盐。五人用筷子拈起一点盐粒,就着饭往肚里吞。
“吴妈妈,你们家够困难的了,你为什么还要同意收养圆圆呢?”我问。
“我也是个孤儿,看到她没爹没妈,可怜!吴志清又喜欢,收就收嘛,大不了我再累点。除了上班,下了班就到处找活路做,洗衣服、带娃娃、下野力,只要能挣钱,啥子都做。”
骄阳似火,吴母顶着太阳在马路边捶碎石。其他临工抗不住炎热,陆续离去,吴母把衣服顶在头上,继续碎石。
几百步长的石阶,空手走上去都要喘气。吴母挑着一担满满的砂石,一步一步地艰难上行。瘦小的身躯微微发颤,她看了看似乎没有尽头的石阶,换了换肩,咬紧牙关又抬起了腿。
吴母在割草,草丛里的蚊蝇不时叮咬她裸露的皮肤,手臂被草划出一道道血痕。一大背篼青草送到饲养场,换回几斤牛皮菜。
吴母在清扫垃圾,一个卖菜的妇女把一小筐烂菜叶倒进垃圾推车。吴母见四下无人,拣起一些菜叶装进布包里。
“好多年前就有人劝我:‘你一个人拖四个娃儿,太艰难了,不如抱两个出去,你好过些,娃儿也少造些孽。’我说:手背手心都是肉,我送哪个走?我生得下他们就养得大他们,一个都不送。我这不是把他们都养大了?我没上过学读过书,还是让他们都读到了中学。”吴母平淡的话语里增添了几分自豪。那瘦小得有些畸形的身体里究竟蕴藏着怎样的豁达与坚韧,实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时间一长,家里困难得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把两个大妹妹送到南江当知青,让她们自己去找条活路。按‘走二留一’的政策,最小的妹妹安排了工作,全家人才算度过了危机。”吴志清半开玩笑地说,“所以,我们一家是上山下乡的铁杆拥护者,别人是拼命躲,我们是自己争着去。”
“现在三个女儿和圆圆都安了家,都有了自己的房子,日子比过去好过多了。就只有这个儿子还放心不下。我现在一个月有一千多块钱退休金,他也有几百块养老金,几个女儿有时还给点,我们两娘母够吃够用了。”
“是呀,老人家,这日子是越过越有过头了。好好保养身体,活到一百岁,我们都来给你祝寿。”
“我要不在了,吴志清怎么办?当然要活一百岁哟!”
“哦,我好像有点开窍了!吴志清,你看似一家人的拖累,实际上是一家人的精神纽带和粘合剂。因为你,你母亲必须健康长寿;因为你,一家人团结互助、相亲相爱;因为你,圆圆才会来到你们家。为了让你生活得快乐,亲人们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出他们的爱心,是这些爱心搀扶着你走过了四十几个春秋。”
吴志清接过我的话头,说:
“还有陶有碧大姐。我们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就是在一个林场呆过一年多。四十多年来,有空就来看我,开始是他们夫妻俩,她老公死后就是她一个,每次来都不打空手,多少都要带点什么。我这边有点什么事,一个电话,她来得飞快。她就像是我们家里人,圆圆喊她干妈。她为了啥子?未必我吴志清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吗?”
“说这些,都是知青嘛,帮点忙算啥子。”这次,陶有碧没有用大喉咙。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对吴志清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进进出出像在自己家。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陶有碧四十几年如一日,来照看一个仅相识一年多的战友,而且从不宣扬。我不禁对这位大大咧咧的老大姐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我这辈子可以说是不幸的:出生在一个穷苦家庭,摊上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父亲。到农村去后三天,我的招工通知书就送到了家里,三天的时间,就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一场车祸,我失去了身体的自由,失去了工作的权利,也失去了爱情的权利,毫无希望地打发着余生。在我的人生词典里满是穷困、痛苦、绝望。我又是有幸的:大难不死,衰而不竭。享受了六十多年的母爱,拥有妹妹们不变的亲情,老天给了我一个天使般的圆圆,还给了我可以信赖的朋友。我可以说对国家毫无贡献,现在依然住进了高楼大厦,每个月有几百元生活费,过年过节还有慰问品。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管不着,就我自己而言,能有这样的晚年,我知足了!
“我知道,有人会说我是井底之蛙、是老古董、是废物,没关系。国内国外的大小事情我都没亲眼看见,但是我都关心。都说旁观者清,我冷眼旁观了快半个世纪了,当然有我自己的看法了。我认为,愚蠢的人喜欢把本来简单的生活变复杂,聪明的人是把复杂的生活变简单。人们每天拼命地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为了两个字:名和利。名就是赞美、歌颂、掌声、鲜花,也就是精神上的享受;利就是金钱、房子、车子等物质上的享受。还有介于二者之间的感官上的享受,比如情爱。名不可能永恒,江山代有才人出,人们今天为你鼓掌,明天也会去为他人鼓掌。物质享受说到底就是吃穿住玩。山珍海味不一定比回锅肉大米饭更实在,穿皮草戴金银不一定就比棉绸麻布更舒适,睡雕花软床不一定比木板床更有利于健康,玩赛车游艇不一定比看蚂蚁搬家有趣,更不用说安全了。找二房三房不如拥有一个珍爱你的女人。有住房、有饭吃、有亲情,有一个温暖的家,你就是幸福的人了。我看生活就这么简单!”
“你的这些观点是你长期观察和思考的结果,肯定有它的价值与合理性。但是许多人并不会认同,毕竟名和利的诱惑力太大了,人生苦短,谁不想自己活得更光鲜一些?即使明知前面是坑,还是不断有人往里面跳。”我提醒说。
“别人怎么想的我管不着,在我们这个家里,我就是这个观点。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又比她们多读了点书,家里的大事我说了算。我们这个家不能去和别人攀比,要学会知足、学会感恩,要和谐,要团结,要相互理解,要自强自立。比如说,在对待我父亲的问题上,开始一家人都反对,只有我一个人同意让他回来。”
“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父亲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我说的是早就走了。家丑不可外扬,我父亲没有死,是真的离家出走,跟着一个女人私奔了。”
“哦!为什么?”
“老一辈的事我也说不清,只晓得父亲走了,再不回来了。那时最小的妹妹刚出生,我还没满十岁。没想到十多二十年后,父亲又突然回来了,又穷又老,病歪歪的。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不是找到爱他的女人了吗?又回来干啥子?叫他各人滚得远远的,我认不到这个人!”一向待人和气的吴母像变了个人似的,指着门外怒骂。
“我没得爸爸,我的爸爸早就死了,骨头都化成灰了!”大妹恨恨地说。
“十多年了,连个音信都没得,现在回来有啥子用!”二妹也埋怨。
小妹妹闭着嘴,一语不发。
吴志清耐心地说服家人:
“他当年抛弃我们一家走了,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终归是我们的父亲,这个血脉关系是断不了的。现在他走投无路了,想到了回来,说明他心里还是藏着我们这个家。如果我们不收留他,他只得去继续流浪、讨口要饭,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我们又于心何忍呢?一辈子谁都可能犯错误踩虚脚,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其实母亲和妹妹们都不是狠心人,只不过是一时想不通说说气话。听我这么一说,也就同意了收留父亲。因为父亲和母亲事实上已经离婚,加上家里也住不下,我们就在离家不远处替他租了间房子,让他单独住,有什么事可以相互有个照应。时间一长,妹妹们常去看望,带些吃的用的。父亲也不时把自己打临工挣来的钱悄悄交给妹妹带回家。我们虽然还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家,也算是有了一个理论上的家了。”
“你父亲现在还在吗?”
“十年前生病去世了。他走的时候应该是含笑而去的,有这么多亲人为他送行。”
“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减少了一幕悲剧,多了一个和谐的家庭,善莫大焉!”
“我只有这点能力,也只能做点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想,如果每个家庭都和谐了,我们的国家就和谐了。我还把这些观点和自己的人生经历告诉圆圆、外侄外女以及他们的下一代,希望他们要自强,要知足,要团结。我也知道,这些话他们不一定听得进去,但说总比不说好,万一有句话他们听进去了呢?我就没有白说了。现在我学会了使用电脑,也在网上交了些朋友,我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告诉更多的人。以我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做到这些。你送给我的《凡尘天歌》还没有看完,但是扉页上的题记已经记在脑子里了:‘平凡绝不是平庸,淡定更不是淡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过着平淡的一生,但是我不平庸、不淡漠,我知足了!”
从吴志清家里出来,已经是华灯初放。随着越来越多灯光的亮起,山城越发靓丽多彩,美不胜收。高楼林立,上下天光,车灯如织,两江流彩。广场上传来孩子欢笑,灯光下舞影翩翩。这一切都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丰衣足食、国泰民安之类的词来。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孔子把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有志者必走之路,也成了几千年来“君子”们的人生奋斗目标。其实真正能走完这条路的能有几人?人人都去“治国”,只能国将不国;人人都去“平天下”,天下必定大乱!过高的追求只能带来更大的失落,失落必定引发诸多矛盾。作为人数众多的普通人,能够做到“修身齐家”就已经很不错了。“修身”,就是让自己的言行符合人性、符合社会的准则;“齐家”,就是处理好家庭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形成良好的家风。修身是齐家的基础,齐家是治国的保障。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每一个细胞都健康了,社会也就安定了、和谐了。
吴志清的一生是平淡的,也是不幸的。但是,他不但修好了自己的身,还维持好了一家人的和谐,这就是他生命的价值。这种价值的意义甚至超过那些英雄和精英,因为英雄和精英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多数人在他们面前只能高山仰止;而吴志清的所作所为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甚至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还有吴母,吴家的姐妹、圆圆,包括大喉咙的陶大姐,他们都是极其平凡的人,但又都用自己的努力,创造出了一个和谐美好的小环境。要是所有的人在遇到不幸时都能学学吴志清,所有的家庭在遇到矛盾时都能学学吴志清一家,所有的人都能学学陶大姐的古道热肠,我们这个社会能不和谐吗?我们的国家能不安定吗?展现在我眼前的绚丽夜景不就是靠一盏又一盏的灯亮构成的吗?
半个多月来,一直纠缠在我心里的疑虑一扫而光。我应该把吴志清的故事写出来,告诉读者,特别要告诉那些在
“痛苦”和“不幸”中挣扎的人。我要告诉他们,在他们中间还生活着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当你们真正读懂他之后,你们的“痛苦”和“不幸”将不翼而飞,会觉得自己够幸福、够幸运的了。你们一定还会向这顽强的生命深深地鞠躬——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唱出了天籁般的歌声,跳出了霓裳般优美的舞姿。他是一个平凡的人,也是一个大写的人。
吴志清(中)和知青朋友们
14567525339343.jpg媛媛电话是
13508335090,微信号WYY508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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