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

小时候的九月一常常是期待已久中又带有一丝畏惧的日子。

在家待久了被家长嫌弃每日和家长顶嘴吵架。家长说，你不如滚回去上学，老娘在家饭都不用煮了好讨个清净。
你回她，我还巴不得九月一开学呢，在学校想吃什么吃什么，还没人吵架。

于是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大型考试前的倒计时被你挪用到了九月一身上。

可到了个位数时你打心底里又有些害怕。暑假作业还剩下多少自己也不记得了，反正没做完是真的。于是自己顺着翻过来反着翻过去，换位思考被你用的淋漓尽致。“ 班里那么多人，一个一个地查老师得多辛苦啊。肯定是这样粗略一翻，哪能一页一页题题看到啊。”

体验一遍小老师后你摇摇头，“ 不行，这块儿有点空白。” 翻箱倒柜找出一写一道白的黑白相间 “ 古董 ” 笔，乱七八糟地写点儿，抄抄题目啊列列完全不搭边的公式啊什么的，也就看的过去了。

你对着自己手下的杰作点点头，就这么心满意足地翻页了。

平时吵吵闹闹的父母开学那天带你去了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包书皮去年买的叮当猫今年换成了铠甲勇士。语文书得包刑天铠甲，数学书……最讨厌数学了，给它包个怪兽好了。铅笔整盒整盒地买，从来不会考虑用不完的那一天。今天这个借一支，明天那里掉一支。下学期再买新的。爸妈跟你吵吵的嘴巴再忙也有空来跟你嘱咐两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读书将来没出息的话。你向他们保证觉得好好学习。认真的样子像是犯人在出狱后保证重新做人。

可你是惯犯。

后来高中，九月一前你还是没有完成作业。这次你真的认真做题了。但它是广袤无垠的海，一条鱼吃了再多虾米终究还是一条鱼，在巨浪面前，你总觉得再吃一些虾米可能会更加安全。

但，虾米是吃不完的。

谁说，有虾米就能战胜巨浪呢。
懂得如何找到它们、会抓住它们不是也很厉害吗。

渔和鱼。

九月一了，学校的老传统——收心考让你一下子忘了小时候常常无聊到没事找事和爸妈争吵的自己。喜欢的女生很久没见面了，她坐在你前面伸手可触的位置。按照期末考试排名分的考场考号，你看着她高高束起的马尾，心想，下次，也要让她看一次我的后脑勺。

再后来，九月一和你藕断丝连着。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你趁着月末，去外地旅游。

去了彩云之南，离天空很近的地方。大朵大朵的云慵懒着，似有若无地飘。你突然想到曾经考试老是坐在你前面座位的女生，此时此刻她在距你三千三百一十二公里的北方，在上课吗？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夜里的操场跑步？

北方那么多鹅毛般的大雪，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见见雪山。

原来，此时的雪山没有雪。

你拍了张照片，点开了那个许久没联系的头像，短短犹豫的几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她说，真美。

你说，是啊。

回忆里的那个女生，也很美。
当然你也不会忘记，回忆这件事本身，更美。

九月一过去了，从外地回来就要去往另一个外地了。

爸妈说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
你告诉他们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

今年八月的最后一天是周五，下班回来后才意识马上就是九月一了。

所以，要放假在家休息吗？

应该是吧，那么多的九月一，如今终于轮到休假的九月一了。

她说，明天要送小宝上学，你跟我一起去。

你看着短发的她，“ 不打算把头发留长了吗？”

“ 不留了，绑起来麻烦。” 她仍旧低头看着手机，“ 妈说九月一要给小宝老师送点东西。你说我送这个怎么样？”

你摸摸她新染的栗色，“ 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