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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烫饭”最深的印象应该是高三。那时学习压力大,熬过了一整个晚自习的头脑风暴,腹内自然空空,每晚家中等待的便是烫饭。
爸妈留好了热菜,电饭煲里依旧温热,拿出小奶锅(请参照86版西游记唐僧的饭钵脑补),倒进和匀,在炉子上煮到菜香翻滚,汤头冒泡,直接端起开吃。
因为烫,这顿饭每次都要呼呼哧哧吃上半小时,而这也是每天唯一能跟爸妈聊天的时间。紧迫的复习,热切的希望,也都化成眼前热气腾腾的烫饭被我一口一口地吃进肚里。
而等到离家遇到卖泡饭后才知道家乡所谓的“烫饭”其实就是泡饭的一种。粘粘香香,混着各类蔬菜肉食,每回吃完都像是回到家了一般。
南宋吴自牧写《梦粱录·诸州府得解士人赴省闱》:“其士人在贡院中,自有巡廊军卒,賫砚水、点心、泡饭、茶酒、菜肉之属货卖。”武林旧事,泡饭在当时是登堂入室与茶酒菜肉并驾齐驱的必需品。
泡饭一碗,江南千年。至如今,杭嘉湖、苏锡常、宁绍沪等地仍保留着吃泡饭的传统。
比如杭州人吃泡饭是要烧过的,煮到汤水滚烫才罢休,但米还是一粒粒,看起来清爽油亮。起锅时撒一撮细盐,加半勺猪油,捧出满碗油滑鲜香。经过咽喉行入胃里,温热烂熟,绵密妥帖。配的咸菜要用炒过的酱瓜毛豆或萝卜干或咸鸭蛋,但最好的是咸呛蟹。宁波人则是在过年时吃,称其为什落羹(戳落羹)。
而对于泡饭最有说法的当属上海。泡饭自带的草根性,是上海寒素生活的写照,艰难时代的印记。
它是旧上海人的标准早餐,其清贫简陋与如今咖啡的精细昂贵构成了一枚钱币的两面。
梁实秋的《雅舍谈吃》中写到他在上海一朋友家吃早饭。前晚的剩菜剩饭一锅煮开,四只小碟子,油条、皮蛋、乳腐、油氽花生米,“一根油条剪成十几段,一只皮蛋在酱油碟子里滚来滚去,谁也不好意思去挟开它”。当时上海寻常人家的寒酸,被梁实秋一笔写尽。
可即便是再穷苦的人家,泡饭搭配的小菜,也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又咸又鲜。吃得最多的是腐乳,霉豆腐的华丽转身。方方正正放在小碟中央,酥软鲜香,老少咸宜。此外一般家庭有酱瓜、咸蕺、咸蛋、大头菜、仔姜片、八宝辣酱、崇明包瓜、糖醋蒜头、萝卜干炒毛豆子;讲究的则是咸鸭、咸带鱼、温蟹、鳗鲞、黄泥螺、隔夜鱼冻、油条蘸酱油。
而如今市面上所谓的泡饭,做的却是饭里春秋。卖相鲜丽,辅料堆砌,油头粉面的哪里是旧上海那一碗素净早餐模样,可惜了弄堂里厢小家碧玉的清纯。要知道,泡饭的朋友圈必须清爽利索,才能将米饭衬得清清白白。
所幸,上海人民依旧眷恋着它。我曾好几次在火车上遇见上海妇人。饭点一到,她们翻出自带的冷饭,开水一泡,接着,又掏出了几包榨菜。
这世界上爱好泡饭的民族,远不止中国一支。
韩国汉城的酱汤泡饭自然是历史悠久,百度百科上甚至帮它追溯到了宪宗大王(1834~1849)时代,不提也罢。
“拿来主义”做得最好的日本则将泡饭发扬到了赏心悦目的境界。
在味千拉面还没爆出勾兑汤的当年,曾有一款和风海鲜泡饭是我的最爱。木垫上滚烫的黑色石锅,米饭油亮,浓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肉、蟹棒、豆芽、最上层一面金光闪闪的鸡蛋,食材无甚稀奇,但在冬日里热沉沉吃下一口,逼出额头的点点汗星,便足够暖胃果腹了。
而最平民的当属茶泡饭。配以梅干,一把白芝麻,一点海苔和一小壶煎茶,就是一碗百吃不厌的梅子茶泡饭。不论是黏腻的夏夜还是慵懒的冬日,梅干、饭粒、煎茶,三者组合而成的鲜而微酸的清醒滋味给人以诗意的漂浮感,是《深夜食堂》三姐妹的最爱。
那氤氲的暖色方格,治愈人心的除了食物之外还有陪伴与交流。
而泡饭对于普通食物来讲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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