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在
一
早晨,天灰蒙蒙,燥热,似乎要下雨。一群乌鸦从我的屋顶飞过,我感觉他们带走了我的幸福,我感到受着死亡的压抑,我想出去走走,看看断断折折的山谷和潮湿阴暗的溪流,这种好心情全被那群乌鸦打走了。
当我在椅子上无事可做的时候,一个人来敲我的门。
我站起来,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个丰满漂亮的姑娘,也许是个妇人了。因为她的乳房很高,一耸一耸的,腰身又那么粗。
一一找人吗
一一找人!顾星不在吗?
一一那个顾星?
一一就是那个作曲的青年
一一我不认识
一一我认识你。你一定忘了我吧。我在写小说,我上次请你为我作过序呢,顾星是我的朋友。
一一你什么时候找我作过序,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那你进来坐吧。
她走进来,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肆无惮忌地望着我在房间里走动,我倒了杯茶放在她靠椅子的桌子上。
一一喝茶
一一我不客气了。
她端了茶,在嘴上呷了一口。我发现她穿的草绿色的裙子。她把脚架起了二郎腿,裙子到了大腿,我一下发现她的腿很白,肉很多,她的胸脯在一起一伏,眼睛闪闪发光,我真的不敢看她一眼,于是我闭了眼,我的心跳有点急促了。
一一你怎么了?
一一没怎么。
我脸红了。我望了一下她的大腿,她低了一下头。
一一你认识我的儿子?
我惊吓了一跳
一一你有儿子?
一一难道我不能有儿子?
一一不 不 不!我是说,我不知道你结婚了。
我们没有更多的话说,我希望她赶快离去。我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然而她没有要走的样子。地下也没有缝。我既怕又无聊,于是就和她海谈。
一一你儿子多大了
一一五岁了
一一你有福哈
一一我丈夫死了
一一那你现在怎么过
一一我有朋友
我笑了笑。我回想着她说的顾星,我的确听说过,我知道有个顾红。是我的朋友,过去,我们常常打照面,但顾红那么年轻,决定没有什么儿子。她看出我迷惑不解的神色。
一一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她?
一一27岁了
一一你结婚了吗
一一没有
怎么不结婚,你 ?
一一没有人愿意嫁给我
一一为什么
一一因为我老了,或许我很穷。
一一我不相信。因为你正年轻。你在写书吗
一一是的,可很少有人读。
一一你这房子是租的吗
一一你怎么知道?
她望着我,我不相信。她没有笑。呷了口茶,她站起来。我想她要走了,她把脸对着房门。
一一我叫安妮,今后可能常常来找你。
说完,她又坐在椅子上。我保持长久的沉默是危险的,但又不敢催她快走。
一一安妮,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
一一好啊,我洗耳恭听。
她的眼睛欢笑了一阵子,用手拉了拉裙子,两只手靠在腿上撑着脸,望着我。
二
他二十一岁的时候,是一家店铺的学徒,常常为老板买菜,他不想干这活路。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为了生存下去,他只得如此。每天他买菜都要经过剧院,仔细地看广告,看剧照,哪些漂亮的女人,和哪些清新动人的文字和剧照旁边的说明,他都会仔细阅读。
一天下午,刚看剧照和广告走出来,一堆人围着一个圈,哪儿是个鞋匠,他穿的皮鞋很破了,他想去补一补。他发现一个女人弯了腰在捡一个什么东西,她没有奇特的风韵,但乳房是饱满的,头发是乌黑的,脸是圆圆的,红红的,在冬天的气候下,她更显得青春焕发。她转身走了,他的好奇心萌发了,他催师傅:快点,我有事。师傅看了他两眼。他穿那双补好的皮鞋走了。他沿着近道去追那个女人,可还是没有追上,他隐约地看到她往前面走,近了,近了,而她又走快了。他停下来,她也停下来。他走动,她也走动。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他想他一定要把她赶到。转了个山坡,她不见了,他走着,天大黑了下来,他问路边的人是否看见一个女人经过,他们说,没有。幸亏这路还算亮堂,他就借了一辆自行车,在黑夜里行走,刚下过雨,自行车不好走,很慢,骑着骑着,前面也有一个骑车的人。
一一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你吧
一一是的
一一我想这个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
我笑了笑:你很聪明。
一一后来,你和 她结婚了。这是一个平淡的故事。
一一不,你想错了。
安妮圆争了眼睛,想继续听下去。
一一好吧,那个他就是我。那个黑夜真正的好恐怖。
终于,我追上了前面那辆车,可是个男人,我想从旁边经过,前面的车子没有让路,一看,前面的车子是停着的。怪哉,我心里有些恐慌,但还是大胆的骑过去了,可刚一过,一声巨响,那辆车倒下去了。我回过头,一个男人倒在土坎坎里。动也没有动,那辆破车压在他身上,他死了,我赶快离去,我的心被恐吓包裹着,但我还是想知道那个女的住在那个村庄。
天突然下雨了,这下我绝望了。
我回到老板那里,被老板训了一顿,心里很不好受。
从此,我辞了工作,闲在家里。一天无事可做,于是就翻起书来,看报纸和杂志,也学写小说,一篇一篇的寄出去,然后一封一封的接退稿信,我没有勇气再写下去。
就去找我的同学,就是哪个顾红。她和我同岁,问我闲在家里干什么,我说,当了几个月学徒,老板对我不好,我辞了职。我喜欢读书,于是她搬出好多书报,我就读了起来。
她的音乐知识很富有,但我一点都不懂。但喜欢听她优雅的歌声,她常打我身边经过,她的脸很好看,像两朵桃花,她的身子也丰满结实,像一潭亮晶晶的水。那一年,她二十二岁了。
一天,她站在我面前 :你搬到我家里来住吧
一一我不
一一你没爹没娘的,也好有个照应。
我同意了。我住在她隔壁的房间。我时时读书到深夜,有时我流泪了,当她发现的时候,我装作没有看见。
“你晚上早点睡吧”她说话特别温柔,她一定是为我不幸的生活而倍加怜悯我。其实她想错了,我是在为书中的人物命运落泪。
我越是沉默不语,她 越是爱惜我怜悯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一吃饭吧。
桌上也没有什么丰富的菜,今天,她的父母进城去了。她慢慢的吃着,把菜夹进我的碗里,我没有拒绝,她又给我盛饭,我望着她:我吃饱了,你还没有吃啊。
她笑了笑,收拾桌上的碗筷。
每天,她在练歌,练嗓子。我终于明白她想在音乐上有所造诣,但我又帮不了什么忙。
她拿着她自己的衣服站在我面前 :你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接受。
一一拿来吗,有什么害羞的。
我接过她的衣服,站着不动,她笑了一下。
一一换吧,我在门外等你
她走过门栏,把门关上,我不敢去栓门,我怕她说我不信任,她对我那么好。我站着呆了很久。最终我脱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我看着我发达的胸肌,有力的背榜,长了黑毛的脚,我真正是一个大男人了。我一时感到莫大的羞愧,我现在还吃着别人的饭。我发誓,我要离开这里,这里虽然好,但寄人篱下。她推开门,我立马用衣服拦住我的大腿。她背脸去,我羞愧极了。
=嘻嘻,她笑开了。
我穿好她的衣服。
一一你真正的好看了 。
一一不男不女的,像什么 ?
她从我手里拿过衣服,我跟着她走出来。她麻利的把衣服放在洗脚盆里,我一看,好大一堆。
一一我帮着洗吧
一一你洗什么,这是我们女人的事。
最后,我还是要坚持要洗,她也没有反对了,我头望屋梁,手在不断的揉着衣服。突然,她从我手中抢过去,我吓了一跳,一看,是她的乳罩,我脸红了。
她把盆中的泡泡挑得老高,粘了我一满脸,她笑出声来。
一一你笑啥 。
她不笑了,挪过身子,撩起衣服角角擦我脸上的泡泡。原来她只穿了一件短村衣,两个奶奶靠在我的胸脯上,她的肚子已经在我的大腿上了,我的心砰砰的跳。我想抱着她,吻一下她,然而没有。
由于一些奇思异想,我渐渐感到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种事情很恐怖,因此我对她生疏了许多,并且下决心要走了,我收起了我的那些全部草稿和行礼。
一一你干什么
一一我要走了
一一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往什么地方去
一一好麻烦你们家
一一你不能走,外面什么地方能安生 。
说着,她哭了。我不知道她哭什么。她的父亲走过来望着我说:就住在这里吧,大叔有哪里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尽管说啊
一一没有 !我羞愧无比。
一一是红红欺负你 ?
一一不是,没有,真的没有 !
一一那你为什么要走呢 ?
一一给你们添麻烦,真过不去。
一一那你也在帮我们家做事啊 ?
红红哭着,望着她爹。
我的心肠很软,见不得别人落泪,更不愿红伤心。红的父亲慈祥的望着我,我也哭了。
一一大叔,我对不起你们 。
一一你留下吧,红红不想你走 。
我留在红的家。
三
看来读者对我说的故事,一定不感兴趣,安妮的眼睛好象闭着,我以为她睡着了。
一一大姐
我想她年龄一定比我大,她把头抬起来。
一一故事完了,悲剧 。
一一怎么这样说 ?
一一现在你们很安静很幸福?
一一你难道没有发现有一种不祥的征兆 ?
一一对,正是这种幸中有大不幸 。
一一那你继续讲下去 。
大家一定不会忘记那群飞动的乌鸦,并非我特别喜爱她,因为它在我的生命中存在了那么一阵子,尽管短暂,却改变 了我人生的命运。
顾红的父亲养着一群乌鸦,为此他很辛苦。
没天他为它找食,我和顾红劳动归来也会带些回来。可顾红的母亲很恨乌鸦,不知道什么缘故,她一见大叔走进鸟笼旁,她就心烦,她就觉得有说不尽的委屈,她看见乌鸦飞进飞出,就常常破口大骂,或唉声叹气。
忍耐是有限度的,长久的怨恨总有一天会爆发。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我在看书,顾红在练嗓子。她父亲走过来
一一红红,你们去找点食吧,乌鸦吃虫长得快。
一一我也去,大叔 。
大叔点点头。
顾红母亲走过来,拦住我们:你们往哪儿去,正经事不做,乌鸦算什么啊 ?吉祥鸟?
大叔,走过来:让他们去吧 !
大叔笑着,大娘也没有发作。
我和红上山找食了。扛着锄头,背着八笼,一边走一边笑,高高兴兴。
我望着西天,突然一朵黑云飞过,我吓了一跳,想告诉红,怕是不祥之兆,没有说。弯曲的路,高耸的山。一坡一坡的走向巅峰。
这里我要说明一下,我生在平原,长在平原,尽管受尽了好多苦但爬这样的高山我还是第一次。顾红走在前面,拾级开路。她不时的回过头来,把手给我,我不敢握,为了上山,我还是握着她的手。柔柔的,嫩嫩的,我全身有一股触电的感觉,麻木了。我的手臂靠在她的大腿上,嘴和脸都在她的腹部边,我感到她成熟的心跳和她流动的血液,她的肚子鼓胀鼓胀,手臂嫩而又力,真是一个熟透了的果子。
最糟糕的事情是我从山上滚落下来,但我没有死。
后来听红说:
一一血肉模糊,昏迷不醒,五天呀五天。大家都认为你要死。我每天流着泪,守在你身边,唱歌为你祝愿,为你祷告,你仍然没有醒来,爸妈为此还打了一架。
为了叙述方便,我想描写一下,我没有任何哀怨,我很感激顾红他们一家,这辈子我不知道怎么来报答他们。
顾红妈:老东西,老东西,正经事不做,玩些空名堂憨使劲,这下对了!
顾红爸:闹什么,闹什么,救人要紧。顾红妈走过来,看着我脸上额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衣服被挂烂,血红血红的,眼睛闭着,一点微微的气息,顾红在身边哭着没有声音了,只知道流泪。顾红妈看着这种情形,也伤心起来,泪刷的一下流出来。
忙着为换衣服,洗血污,嘴里又在数落:老东西,老东西,你一生做了多少缺德事,当知道嫁给你受苦受累,不如去当尼姑。你做什么事情不要我来啊,你就知道抱着女人睡觉。
大叔又不喜欢唠唠叨叨,反而大声凶:你狗日的婆娘再闹,我就打掉你两块肉。说完凶狠的扑向大娘。红红呆呆的扑在我身上。
一一打啊打啊,拿你打死算了。大娘也不示弱,就凑到他面前。大叔打了她一耳光,大娘哼哼的哭起来,抱着他的腿:让你打死,打死。她的手无力的在大叔的身上扭动。他们扭在一起,哭着闹着,整个院子更显寂静。大娘不绝的数着她为大叔做的好事,数着跟他的苦楚,话语伤心,事迹感人,眼泪更加深了她的痛苦。
顾红大喊了一声,把父母都惊吓了一跳,他们赶快松了手,向我这边走来。五天以后我醒了。大叔站在我床边沉默着。
一一大叔,对不起,没有捕到食物。
一一傻孩子,你说什么,你好好休息,伤养好了,我陪你进城啊 。
我无法下地走动,但又想做点事情。
晚上白天我都读书。午夜,我发现顾红的屋里还没有熄灯。又听到一些响动,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事情。
一一顾红,顾红
一一哟。
一一你怎么不睡,这么晚了 ?
一一你快睡吧
我闭着眼睛,吹熄了灯,耳边传来了小声的说话声。
一一妈,你给他说嘛!
一一你还小吗,我在你这个年龄当妈妈了 。
一一如果他不肯?
一一怕什么,只要他衣了,还有什么不肯的,就是那么一回事。
一一妈 ……
一一我和你爸那阵,我18岁,你爸看上了我,我也觉得你 爸人高马大的,你爸抱着我,把我都揉痛了,他解了我的衣服,我羞愧极了,但最终还是那么一回事,反正我是他的人了。
一一妈,别说了
从此,红在我面前反而羞愧起来。
我的伤终于好了。
我很想到红的闺房里去看看,我想知道一个女人的闺房是个是个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青春男孩的梦想。
这个房间不豪华。一张陈旧的桌子,上面放一块玻璃,下面压着几张剧照。有两把梳子,一把镜子,两把椅子,桌上堆满了书籍,关于文学,哲学,历史,音乐的,大多是关于音乐的。我看到一个手写草稿本,上面标着:1-2-3-4-。床上的被子折得整整齐齐。这个房间典雅,整洁,富有艺术风采。
一一坐,坐
一一好,好,这是写的什么。
我羞愧的告诉你,我不懂音乐和作曲。请读者原谅我的无知。正是这样,我后来的书中关于音乐的事就闹过笑话。
一一我在作曲
一一顾红我们这么下去,怎么办,何时是归属 ?
一一何时是归属 ?
顾红重复一声,叹息一声。
一一 红,感谢你。
一一感谢什么。
顾红的脸一下红到颈部。
四
在顾叔的乌鸦笼里,再也见不到飞动的乌鸦,我反而很怀恋他们。顾红在洗衣服,我站在她旁边。
一一我爸爸找你说话 。
一一说什么 ?
一一谁知道 。
一一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
二十二,我说 。
一一你不小了,就把这作为你的家吧 。
我答应了。他们待我越好,我就应该对得起他们,与他们就应该肝胆相照。对这个家,我有尽义务的必要,而不能有非分之想。
一天,一个老婆婆带了一个男人来,年龄约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儿,宽宽的胸膛,说话温文尔雅,说是给顾红提亲的。
老婆婆唠唠叨叨了半天,还没有小伙子说的明白。
一一我是城里的工人,想找一个 爱人。
小伙子说话干脆,我看还可以,大叔大娘都愿意攀这门亲。可是顾红死活不肯。
这件事不了了之。
事后,我当着顾红说:那人不错,你为什么不同意?
一一我还小 啊!
一一你不小了。
一一我不喜欢他,对了吧!
一\条件不要太高了 。
一一我不喜欢他是条件高吗 ?
一一你不喜欢他那点 ?
一一没有感情 ?
一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呀 !
一一如果培养不起来呢 ?
一一结了婚,慢慢就能的 。
一一如果不能
一一就可以离婚吗
一一如到那时,不如当初。
一一顾红,我一直把你当大姐姐一样看待,在这个家,你可以撒撒娇,高傲点,在外呢,谁能理解你 ?
一一我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在能撒撒娇的地方生活。
一一我说不赢你,但你要认清现实。
她哭了,这让我摸不着头脑。 红红,你哭啥子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她抢过手绢,扭头就跑了。
五
斗转星移,日升日落,两年就过去了。在这两年里,二位老人相继去世。想到他们对我的恩情,我泣不成声。大娘在后山背柴回家被滚死了。
我们哭着把她抬回来,她一直圆争着眼睛,一动不动。放在堂屋里,她没有说一句话。我们整整守了两天,还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落气的。
出殡那天,浩浩荡荡的人群跟在后面,沉郁的唢呐声,失望的鼓声,痛楚的啼哭,送着这个老人。天阴沉沉的,大叔没有落一滴泪,但他的脸是郁闷的,她粘在坟头久久的不肯离去。红红哭的很伤心。出殡的队伍走了,留下我们三人。
我在墓碑上刻下:顾红母之墓 女儿 顾红 父亲 顾天又 2月5日。
刻完墓碑,想到大娘与顾红的谈话,想到他们那次打架,红红说,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架,想到她给我的种种好处,我泪如洗面。让我怀恋起早亡的母亲,早去的父亲。这种母爱的温柔在我的一生中成了力量也成了痛苦。
我擦着泪,望着坟上的新土,望着灰蒙蒙的天色,望着痛苦的顾红,和站着一动不动的大叔,越是心痛,越是忍不住流泪。
一一大叔,我们回家吧 。
他一动也不动。我去扶哭得死去活来的顾红,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把她背回了家。
红红躺倒了。
大叔看了一下乌鸦笼笼,再也没有提一下。大叔沉郁了许多,从此小言小语。
这个家庭寂静了。
做饭种菜洗衣服,我样样都作,别笑话我当起女人来了,但我乐意,晚上我才写东西.把饭送给红。
一一红,这样对身体不好,你还要看到你爸爸,看到这个家.
她反而伤心的哭了.
一一别哭,别哭 。
我准备把她换下的衣服拿去洗,她按住不让拿.
一一我洗吧,你好了再做吧.
一一不,我的裤衩.
一一洗洗,莫要不好意思,还撑什么哽头拳,我做得下来.
红闭了眼睛.
长久沉默的大叔叫做我
一一你和红红结婚吧,你们都不小了!
一一还是让红红自己做主吧 。
一一我的意思也是红的意思,看来我生命也不长了.
一一大叔,不,你很健旺,你要好好的啊 。
三个月后的一天,大叔再也没有从他的屋子里走出来,我感到很奇怪,到他屋里看,他被吊在屋梁上,当我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惊吓了一跳,我扶着顾红来到她爸的房间,看着已经僵硬的尸首。
红没有再流泪,我的眼泪在眼角打转.
我们又埋葬了一个亲人,但红爬起来了.
空荡荡的屋子了就我们两个人.
一天夜里,红叫我到她的屋里去.
一一你坐 。
我坐在床头.
一一爸爸死前说过什么没有?
我不想说出大叔临死前说的话,我觉得他的死与我有很大的责任。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不详的征兆,但我没有说也没有预防,我真后悔,我是见死不救啊。
一一他说,要我对你好。他可能活不长了。
一一你活得好好的,你说什么呢 ?
其他没有再说什么。顾红抱住我的肩膀,咄咄逼人: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她用拳头锤着我的胸口。我深深的自责。
一一红,大叔的死,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一一别说了,别说了。她伏在我的怀里,我的嘴放在她的后颈上,手抚在她的背上,望着跳跃的灯光,静静地等待着黑夜。
痛苦已把我们的生命连在一起了。
夜深了,夜也更静了。
一一红红,你去睡吧,我也去睡了。
一一别动,就这样。
我理解,红红是痛苦的也是孤独的。她多想在别人那里得到一些爱得到一些温暖。多想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静静的睡一觉啊。她二十五岁了,她可以有爱的奢望。
我的泪悄悄的落在她的头上,我是不幸的,可红更是不幸的,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红红醒了。
一一红红,我们结婚吧。
红红点点头。红红从我的怀里抬起头来:睡吧。我把她摞起来,吻了她一下,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子,袜子,她一动也不动。我又替她脱了衣服。
红红的身体是迷人的。乳房丰满,大腿发达,胸肌白白的,嘴唇在微微呼吸,她是一颗熟透的桃子。
一一红,红。
我呼唤着她的名字,抚摸着她鲜嫩的肉体,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她两只手胡乱的绞在我的头发里。
六
我的书终于一篇一篇的发出来了,红红的作品也出版了。红红和我都进了城,我在报社工作,红红在音乐学会工作。为了创作,我请了三年的的假,在乡里租了房子。
安妮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她撩了撩裙子说:你们是幸运的。我说:是的。
一你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
一一你怎么常常说错话,我们没有结婚呀。
一一我并没有说你们结婚了呀 ?
一一何为幸福 ?
一一幸福是一种感觉,一种合适,一种相配。
二我不认为合适。我不打算和她结婚,她也是这么想的。我们都是好朋友。
一一为什么 ?
一一因为我们都希望干一点事业。
一一不光是这一点吧 ?
----也许吧
一一那继续讲下去,肯定这个故事很不一般。
读者诸君,你们一定没有忘记我原来追赶的那个女人吧。一个下雪的日子,我在山坡上散步,突然一阵哗哗 的响声传来,一看是一个青年女人跑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脯一起一伏,奶子一晃一晃,她绊倒了,后面一个男人追来。我去扶起这个女人,女人望着我,她头上堆着雪,那个男人走上前来,把我掀开,将女人打翻在地,拳头不停地在她身上落下,女人呜呜的哭着,男人把她的衣服撕破了,两个奶子露了出来。那个男人跑了。我扶起她,她说:那是我男人。他怎么打你?
一一我们没有孩子 。
一一没有孩子也不该打你 ?
一一我不会生孩子 。
我把她扶到我的屋里,生了火炉,她的脸红润了。我把糖和瓜子拿了出来。
一一你随便吃 。
她笑了笑,小心的捻了颗糖。
你是那个村的 ?
一一黑山村的,一个酒店进去就是我家。
我仔细的观察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女人,就是我费了很多时间去追赶的那个女人。她的个子高大,身体丰满,我不相信她生不出孩子。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我准备灯笼送她回去。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我看着她的背影很感人。雪已化掉,路已变成泥泞,高一脚低一脚,到她家已是黑黑的一片。她的男人听说一个城里人来,很高兴,说要去买酒。我掏出十元钱给他,他不要。我说我请客,他接受了,买了三斤酒回来。
三个人在桌上相互劝酒。
那女人也不是弱者,三杯三杯又三杯。男人喝得兴趣很浓。
男人:稀客来了,我借花献佛,敬你三杯。说着一饮而尽,我只好喝下去。
女人给我夹菜。
一一喝呀,酒有呢。男人醉了,滚到桌子下去了。幸好我有点酒量,不然只好献丑。但头已无主,无法启程回家了。她把我扶到一间整洁的房子里。被子干干净净,灯盏明亮。她几乎是把我抱到了床上。然后给我脱了鞋子和衣服,盖好被子,出去了。
我虎虎的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她赤裸裸的睡在我身边。我爬起来,怒道:你走开。她悄悄的穿了衣服,起了床 。为此,我非常恼火。
一周以后的一个傍晚,有人敲门。天这么晚了,我不想去开门。但敲门声不断,又有急促的呼吸和火星从门缝里钻进来。
门一开,又站着那个女人
一一你怎么来了 ?
一一我丈夫死了 !
一一怎么死的 ?
一一他喝了两瓶酒,醉了就一直没有醒来。
一一你进来坐坐,我换了衣服,就去看看。
当我们来到那间冰冷的屋里,那男人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女人没有哭,我们请了几个人把他抬了出去葬了。
她并不因为丈夫的死而悲伤,一路回来说说笑笑不停 。晚饭后,我说:他的死有点蹊跷。
一一我没有杀他 。
一一那你怎么不悲伤反而高兴 ?
一一他打我 ?
于是她脱掉了上衣,身上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泡来。他把手伸到我眼前,我也觉得那个男人太狠心了。然后,她坐下来,低了头,沉思着。
我说,我们结婚吧
她望了我一眼:你瞧得上我?
我说:我爱 你 !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读者朋友,你们一定很惊讶,我请你们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在生活中我追寻了很久很久,顾红爱我,我知道。但在她面前,我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这就是婚姻和爱情的区别。他们就差那么一点点。与顾红在一起,我也很喜欢,但我一直把她当姊妹一样的看待。她也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尽管在平常人听来很肉麻的一句话,但我觉得这句话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来,婚姻就水到渠成。终于我发现,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超过爱情的友情,在恋爱时,过分的友好反而显示不出 爱情的甜蜜。
我说,你过来。她悄悄地走过来,投入我怀抱。
这一夜,很漫长也很幸福。这就是我最初领受到爱情的甜蜜,爱情的美好。该做什么,我们都做了,天大亮了我们还没有起床。
清晨,白雪笼罩了山峦,河谷和平原。一群乌鸦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她笑着,高高兴兴的挽着我的手。
七
安妮从我的屋子里走出去,一团倩影摇摇荡荡。我想回城去看看我的妻子,尽管我们现在还没有结婚,还要去拜访顾红。
我借了一辆车,沿着我曾经走过的路进城了,还没有进门,她就唤我的名字了,我亲热地叫了她一声,她的脸红了,像个二八少女。她拿着我的手:辛苦了。
一一谢谢你。小息一阵,我告诉她,我要去看看顾红。“什么时候回来”她问“不用多久”我们在门外告别,像将要远行。
一一顾红。
一一红姐,我结婚了。
一一为什么不早说,我好来祝贺。怎么样?一一一个寡妇!
一一你疯了?
一一我和她有真正的爱情!
一一告诉你,我不同意,我以姐姐的名义提出抗议!
一一她很爱我!
一一你爱她吗?
一一爱!
顾红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一红姐,是我对不起大叔。你就做我的亲姐姐吧。
顾红笑了一下,我看得出,那不是真正的笑。
红姐,你找一个吧,你也有名了。
红红摇摇头。
我们默默的坐了一个下午。
一一我走了,你多保重。
当我走出她家门的时候,她落泪了。
我走在街上,看见安妮典着肚子,带着一个小男孩在人群中走着。
1988年10月30日于棞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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