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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医日记 三

求医日记 三

作者: ZJack | 来源:发表于2020-08-25 18:07 被阅读0次

        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头脑清新如同任何一个平凡的朝夕。我清楚我现在躺的地方是在被称为ICU的地方。却还是一阵欣喜:我还活着,没有任何不适。我竟还有点得意庆幸,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想迫不及待把这消息告诉家人。甚至还一闪而过,我会不会也拥有了超能力。

    眼前,一片白炽的光亮,眼睛没有直接看到光源的像是靠躺在树荫下一样 。我转溜着眼睛,猎奇似的感知这里会不会同搜索里说的那样:昏黄的灯光,静谧狭小的房间一张病床里插满了管子,四周满是仪器的滴滴声,房间里左边有一道门,右边有一道门….

     可是我能感知到只有人来人往嘈杂的说话声和天花板。

         我想抬起头看看周围的环境布局,却发现没有活动能力。仅仅是眼球可企及的范围角度。     这方才有了劫后余生般的尝试着动了动左脚------在;再动了下右脚,也在;动动左手,没有感觉,但确定手是无恙;动动右手,有种悬空束缚感。接着肚皮一凉,就像是两滴水直接滴到裸露的肌肤上的那种冰凉 。没穿衣服吗?一阵尴耻无措慌乱的涌上脑海。     

          想说话,想抬头确认一下 。口腔里却有异物,接着不适感袭卷全身。这时才意识到嘴里擦了管子。因为含着管子,不消一会,不由自主的就带来吞咽。紧随其后的就是喉咙里像是被吸管的尖端扎到一样痛。时间分秒的流逝都觉得漫长。同时被束缚悬空的右手也非常不舒服,像被压迫住,想要活动,但是动不了。     觉得特别不舒服,醒了好一会也不见有医生护士过来。是不是术前没有打点关系?,感觉自己有被遗忘报复的恐惧;后悔为什么要和家人假装和医生很熟一样;也生气家人为什么不帮我去打点关系和没有关系;懊悔为什么要来手术。也想起四十二床老阿姨耿耿于怀的那句悲怆的话…..

         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就完全漫过刚醒来时的那阵欣喜。一种叫天他不应,叫地地不灵。犹如困在蜘蛛网上的蜻蜓,时不时薄翼轻翅于事无补的挣扎……

        我的右手还在不停动,因为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沟通方式。

    “现在是早上六点,等医生八点上班后,你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 一个年轻的女声从脚的那端传入我的耳朵。     

    有了外界的回应 ,有了时间感。生命的权杖仿佛又握回了自己的手中。 我没有去计算手术过去了多久 。只是在想 “换以前要是早上醒来看到闹钟才六点,一定是开心的觉得还可以继续睡差不多二小时呀。也觉得医生好像也挺辛苦,八点都上班了…….     

     注意力被分散。思绪在飘、身体和插管在对抗。手指也在自救,手指头按个的和大拇指做些摩擦,似比心的动作也像数钞票。心想着要去促进血液循环。右手要是废了,我也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了。

    “别吵,是不是还想这再待两天” 左手边隔了几个床位处的远端的另一边,传来一句年轻男声的呵斥声。

    ……..

    我明白,夜班,人们的心情状态多数是有各种情绪的对抗。何况是滴滴声四起的ICU病房里。     

     迷糊间,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有两个年轻女声

    “七号床很配合,生命体征也一直很稳定。”我知道是在讨论我。喜且悲伤,什么时候,我竟被用到生命体征这个词。   

     “什么手术啊?” 

       “房缺”  

      “那没什么咯”  

       我知道,这是护士在交班。竟掠过一丝忐忑 “通常事故都会发生在交班里….”

     眼皮开始发沉的迷迷糊糊,右手手指时而又下意识的停停动动。

     护士小姐姐走来,天外飞仙似的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里,

    “是想喝水吗?”她问道

     我摇摇头。

    接着又问了两个,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的问题。

     我还是摇摇头。      护士小姐姐就走开了。

       很失落的伤感,一种不被理解的厌弃,像蔓藤一样缠困住了我。      突然,我的右手收被放到了床上。原来护士小姐姐并没有走。大概是绕着我的床位观察了一圈,她马上就领会了。      右手被平放到床上的一刹那,一种放浪形骸之势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席卷全身。有种被理解被释放的喜悦和感激。心里像咬了一口棉花糖在六月初夏微风的阳光下慢慢融化…….

    乘着风,游荡在蓝天边,一朵云飘落在我面前,捏成我想要的模样,随风跟着我,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吃掉忧愁……

    迷迷糊糊间,近在我头边,一个和善带点熟悉的声音像压制住似的一字一句的宛若询问经久未见的孩童,海市蜃楼般传到我的耳朵里 “认--识--我--吗--?

     没有思索,我的眼睛似是没有睁开确认的就就点了点头。我知道,是 Y 医生。倏忽间,似是看到了方向。我又重新回到了地面,竟又沉沉的睡着了。蛰伏在动荡的海边,蓄攒着重新起航的力量,没有了不安和忧愁。

    而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来往晃荡着停泊的船只。    抬头力气都没有的我。不知是被医护人员扶起来,还是抽管子的惯性和拉力。我竟如梅长苏似的“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样“的坐在了床上,顺势一个“啵”满是水渍的瓶塞声。惨叫鸡似的惊涛骇浪的涌吐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反应,吐的东西就应声被医护拿的纸巾挟裹走了。

    我如同被摆布的木偶。而隐忍,是我抵抗世界的力量。我努力的掌握着方向。全身的细胞也迅速反应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口腔里没有血液的那种淡腥感。我竟也没有什么不安,甚至毫无波澜的要向这世界对抗。

    接着又来了第二抽,惯性的,不忍直视的又吐了一口。这次有了准备,顺着来接擦纸巾的手,我拼却力气顺着那手看过去究竟吐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包裹得纸巾上有一块黄色的痰液闪现又消失在我的眼睛里。      紧接着医护在我右前有些许距离的地方,声音温和而又快速的催促说“吐出来,吐出来”

         “没-有-了—”并不利索的颤音一字一句。疼痛也随之喷涌而出。

    “ 痛—痛----痛” 我一字一顿,颤抖地戚声道。只是很明显我的声音里还夹杂一个未破的痰音。 全然,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原来,我也并不是真的能够隐忍无畏,只是高度的注意力集中让我陷入了微观的细胞世界。一旦这种高度注意力集中得到了答案,放松下来,作为代价也作为自我保护,那些被压抑的疼痛就会立刻喷涌出来,让人代偿的不能继续。     “已经给你按了镇痛泵了,要过十五分钟才能有效果“医护在旁边友善而麻利的说道。

          躺在自慰自怜的一隅。谁也看不见,即便是近在眼前的医护人员,所有的信息只能声音来判断。

      “ 一切,可控就好“ 没有了任何要求。我像是艰难的挨着时光的刻度。

         “ 不要用嘴呼吸” 一个声音带着一丝善意的关切,在我耳边响起。

           我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的将嘴唇抿合。然后又轻轻的嗫紧了嘴唇似口哨状,吹了口长息,像是调整状态也像时故作镇定掩盖用嘴呼吸时如鱼相处于陆的窘迫。同时也有点感激,原来也是有人在我看不到地方守望着我吧。

           躺在床上,像一只电量即将耗尽的手机又接上了电源。没有了负能量,手机屏幕上气泡此起彼伏吮吸似的图案正在象征性的争先恐后的吸纳着电量。我亦能感受来自四周的元气正向体内汇集……

         痛感慢慢消失 ,力气也恢复了不少。满是好奇不识人间百态的心思又渐渐浮现上来。我想打量下四下是不是如网传的那样。

        一个护工阿姨,扶我起来给我刷牙,洗脸。洗漱完后。我故作淡然的对护工阿姨气息均匀的说了声“谢谢”。我是不想看到来自外人同情可怜的目光。然后又被扶躺下。

        与此同时,感觉身后一阵悉悉索索声,我激灵的扭头一看。 一位清洁工老阿姨在我床头后擦拭仪器打扫卫生。心里一阵杞人忧天:想说不要擦了吧,要是碰掉管子插头。我可得就挂了吧。    

    原本只是再平常不过日子里的一个早晨,我竟活的像雾像雨又像风…..

    风雨飘摇间。

    护士小姐姐像是把我的左手收回到了床上一样,然后拿一种很宽的纱布缠在我的手腕上,边缠边说 “要注意一下,这里扎的是主动脉”

         看着我的手腕被仔细的包扎,纱布缠了一道又一道,然后轻轻的打了个燕尾结。似武侠片片刀光剑影脱险后的画面。我竟有种光影斑驳的似曾相识感,觉得没那么痛了,甚至有点感动的想落泪……

    斑驳跳跃的记忆。被护士推出ICU,去普通病房。胜利凯旋一样

     弃身锋刃端的昨天,在电梯里,我脑子里还电光火石闪过“这一下去四楼手术三楼监护,我不会再也上不来这电梯了吧?”然后又有点懊恼,哎呀,手术室到底是什么样?ICU到底什么样?有几次机会我可以自由的打量四下,我却不知道当时做什么事情去的忘记了。

     叮得一声,熟悉的电梯声响起,听见小孩子喊到“来了,来了….” 声音里带有一分机敏三分喜悦三分慌张十分雀跃,像是电梯门口等待张望和经失望之后,终于等待来了我。

    “来了,来了…”稚嫩而雀跃的声音,穿过我的耳畔,又随风奔跑的穿过医院这载满故事的电梯、穿过这狭长逼仄的走廊,像是一个称职的小信使,把胜利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递在风里,耳朵里。

     呵,我来了。安然的来了。

    病房门口,ICU里随行护士和普通病房护士简单口头交接。

    我又一次拼尽了力气,想抬头去看看这位意会到我的无助并有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护士的模样;想把她记在脑海里; 想最后和她说声---谢谢,

    惊鸿一瞥的一眼万年,并大高大甚至有点娇弱却又干练的一头乌黑的中短发。这时我才发现 ICU 护士是紫色衣服。。

        “ 这是你小孩吗?” 她有些讶异的眼神问。

    不置是否,在护士的询问的声音里,在重力和引力和掣肘下,我已经躺回病床。,力气不足以支撑我再有交流。紧接被晃动举托从ICU随行躺出来的病床挪到普通病房的床上

    举托挪动的刹那,眼睛的余光里看到床边有大半袋引流液---暗红色。我知道,术后要观察引流、挂壁、颜色….. 暗红,应该不是有氧血。

     夹道而行,我似是机械木讷又似思维无比清楚的推回普通病房。

          在推向我床位的方寸路途间,我特意把头面向床位。 没有直接眼神接触的接受着同病房人及其家属的“注目礼”。我不想去回避辛酸似的,倒是有意想表达说“我很好”。

        四十二床的老大爷依旧抱着双手站在她老伴床旁,看着我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惊魂未定后的光芒又转瞬即逝了。

         床上的老阿姨依旧耿耿于怀 ,仿佛需要很久时间才能抚平心里ICU创伤记忆般的轻轻的问他老伴“还好吗?”

          老大爷也只是顺势接话说“年轻嘛还是不一样乃“

       四十三床的老阿姨,还在等待手术安排。行走在房间里似是平淡看客,却也有几分落寞,夹杂些许自己的前路未卜而眼见别人一个一个都在康复的不甘。“早做晚做 还是早做了”。自言自语似是回应也似对她自己,心情很复杂的说。

         此刻的我,没有前程的记忆,细胞却时刻在抵抗战斗。作为代偿,听觉、视觉也变得敏锐。一个声音、一个眼神我都能捕获到我从来感知不到的信息。

         医护来来去去的进进出出……

     护士在我旁边和家人交代些什么,此时我却完全放空了,听觉视觉也恢复到“无用”状态。

     终于,我似梅长苏似的叹口气“这一夜总算是结束了….“

     不免又想插管吸痰的悲怆,想自己抱紧自己一分钟,自顾自给自己按上“历经生死“的一夜,自顾自涂抹几丝悲壮的色彩。问家人“是不是昨天晚上外面的走廊里待了一夜?”

      “没有“ 家人说道。

     忽然间觉得无比委屈,一下子,眼泪似乎就要出来。

    “是医生叫我们回去呀”

    “哪个医生叫你回去的?”

    “我哪知道是哪个医生,戴着口罩,衣服都一样“

    ”是Y医生?”

    “医生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啊?”

     “我是看你还好啊,头发都干干的。那边那个和你做一样手术的小女孩头发都汗水湿透了一样。比你先出的手术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控制眼泪不要流出来。一半是为自己,更多的还是为那个小女孩,据说小我十岁,现在还在ICU呢,那滋味境遇足以很久才能抚平淡忘吧!

     只是这种控制眼泪不要出来的嗫嚅扭曲的嘴唇,大概正如那句“闻者伤心”何况是在家人面前。家人见我这样,泪却先失控。

    一旁的护工大姐看到我们这样,惊恐的欲言又止。

     我轻轻的没有力气的说“帮我把帘子合上一下“

      我知道我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

      在合围起的帘子里,轻轻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开始打量评估自己。五脏六腑没有异常的感觉,自由如空气般存在。身体也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虽然动弹不得的疼痛,可是那痛感我能判断都是从体表散发出来,我的内心一点也不像被打扰过,像被精心守护的完好。

    不免,空气里都是我难以被外人察觉到笑容的味道。

      悚然,猛地想起左手腕的纱布。什么时候,纱布竟然已经被摘掉了。手腕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针孔,针孔周边次第晕出一大块不规则近乎圆状的淤青伤,颜色呈深紫、浅紫、淡紫的圆晕出…..

    我拿起右手,用虎口轻轻摸索左手这块淤伤……默然无语“但我知道手,他们明白我要说什么。

          记得以前在本书上看到一句话“大意是,中国人善于忘记 但是也有着强大的韧性。风起云涌,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一阵风几阵雨,人民又如野草般从瓦砾里生存下来。伏脉千里,于是有了生生不息的华夏。

     “这个围帘白天不能合起来的“ 一个年轻的女声飘入我的耳朵,打断了我无端的纷绪。

     接着,护士麻利的把床帘挽起,别在床头后面。

      顺势 ,我看见床头边上点滴的透明的管子经过我的右脖处,点滴的液体滴答滴答从容不迫的顺着管子缓缓的流入我的体内。窗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也更加明亮了。 光线也随着帘子的挽起而跳动起来,房间里充满了活力。

    想着科普说:术后要吃东西,胃有容物,才会有蠕动力,意味人体开始正常工作。“术后不能喝水,以免增加心脏负担‘” 另一个声音也响起在我的脑海。

     我也并不口渴或者饥饿。投石问路,试探性吃了一点鱼肉和几口鱼汤便说不要再喂食的把头埋向了右边。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觉得,这真是最好的一个床位。我只需轻轻把头偏向左边,大大的飘窗外的世界就扑面而来。我就可以把叹息、疾痛甩在身后。像是一切都会臣服我后的君王。

      像个君王。也像一个重男轻女的封建旧社会的族长。翘首以盼等待产房的消息,当终于等到呱呱坠地的消息,闻得又是个女婴。于是决绝的连孩子不看一眼的扭头就走了。

    我执意要来做这个房缺手术。可当手术真的结束,一切如常的回到病房。我却不想去问手术成不成功;不想去看手术伤口是什么样;也不想知道插了几根管子;随身右侧平放的被告知要注意一下的引流瓶,我都没有碰一下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

      我只是放下了一切, 没有任何期待的像一只猫一样的躺在哪里。是掩耳盗玲,还是不敢直视面对自己。又或则等待时间是去接受自己。

      这时候,Y医生如风一样的径直来到我身旁。

           听得Y医生对家人说道 “伤口很漂亮很好也没出什么血“ 。边说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二指禅的伸过我胸前,利索的就解开了我大概是反穿盖在我身上的上衣,顺势又一个二指禅就麻利的摘开了贴在我胸口上的纱布。

          与此同时,我脚跟抵床,想借力抬头,却已经来不及制止。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以上已经电光火石的发生了。我不想看,更不想让家人看到。于是我的眼睛就去阻止家人的脚步,而才看到家人没有凑前看我伤口,反而是有点惊吓的就地弹回后退两步。

          Y医生又一手二指禅的把纱布盖上。我的眼睛不知道该落向何方。

      事已至此。我好像已经能接受了这一结局。没有任何期待。

       虽然没有期待,但是还是要融入这纷纭的社会。

       从家人要来我的手机。简单回复一下微信、报一下平安、看看朋友圈、登录下公司邮箱。

      发消息到公司群:一切如常,插科打诨,其乐融融。领导同事也是给了各种美好的祝福。

     觉得自己又是幸运的。 打趣间,视线被转移,全然忘记自己就是刚刚手术过的人。只是那越举越沉的手机和无法移动的痛感又提醒了我-----不能得意忘形。

    得意时淡然 失意时坦然。乐极生悲,福祸相依。 当时,我脑海的确浮出这些修身警言。 

     我也却是有意,故作轻松大约是侧面的证明自己无甚大恙。

     “医生说我要休息了“我在公司群里说道。自然而然的回归了病房的平静。

     跌宕起伏的一天,也渐归平静。

    窗外,城市的灯火也次第亮起。

         缺了一个“人” ,全季酒店的招牌变身“王季酒店” 的霓虹,这么近又那么远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躺在病床上,从前工作出差,这我熟知的连锁酒店的地方。而此刻我却如困在蜘蛛网上的蜻蜓动弹不得。

     一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无奈和不甘……

    而什么时候,我竟一夜无梦沉沉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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