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站在一碧无瑕的湖前,望着清亮的湖水,温迪又一次感受到寂寞像小虫子般一丝一丝噬咬着她的心。跳下去吧!跳下去吧!她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可她的脚却没有移动。“我嘛,我永远做你的可爱宝贝儿……”路旁,有情人在喁喁私语。这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没有情人是可耻的,可是有情人就一定幸福吗?
今天,她刚一走进公司的办公室,秘书小何就对她说:“温迪,总经理找你。”
“小温,新婚生活感觉如何啊?丈夫很体贴吧?”刚一踏进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经理就来了这么一句。温迪望着总经理那已经半秃的头,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小温啊,我呢,虽然在深圳生活了二十几年了,可本质上仍是一个北方人,改不了北方人直爽的个性。所以,我有话就直说,不绕弯子了。”总经理带着思索的目光打量着温迪。
“总经理,您有话就请讲,是不是我工作上出什么错误了?”温迪想着那几本厚厚的帐目,如果在那上面真出问题了,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你是高材生,怎么会在工作上出问题呢?我是说,我们是国营企业,你要注意维护公司的形象,也要注意维护自己的形象啊。想当初,你进这个公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温迪的脑子“嗡”地一下响起来了。她下意识地朝隔壁的办公室瞥了一眼:他还没到。她这一瞥自然逃不脱总经理的眼睛。
“小温啊,吴副经理可是我们公司的栋梁之材啊,我们公司是打算好好栽培他的。”
温迪的心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总经理的意思很明显了,吴副经理是栋梁之材,公司打算好好栽培,言下之意,自己算不了什么了,不规矩点,就等着炒鱿鱼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总经理的办公室,又如何在公司里面呆了一整天的,更不知道又如何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湖边。这也是她与吴卓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哦,今天没下雨,很久没下雨了,她与吴卓第一次见面,可是飘着濛濛细雨的。“你我在无意中相遇,却为幽暗的生命带来温柔美好的光亮。”她在心中默默念着那句不知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很诗意的话,可如今,光亮消失了,展现在眼前的是残酷的现实生活。跳下去吧,跳下去,一了百了。她又一次对自己说。
可最终,她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二
家是凌乱的,烟灰缸打翻了,烟头掉了一地。沙发上斜放着二个靠垫,地上还有一个。小茶几上的酒瓶倾斜着,里面的酒已经流完了,带着刺激味的酒液一直流到沙发下面去。温迪没有理会这些,径直走到卧室里面。果然,钱群又喝得一塌糊涂地睡着了,沉重的酣声响彻整个房间——整个一民工!怎么我从前就没觉得呢?温迪心里不无悲哀地想着。四年了,怎么只有到了最近二个月才突然觉得钱群素质低下呢?而以前呢?以前自己还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没有等级眼光的人。幼稚啊!走到今天这地步能怪谁呢?最可悲的是,父母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呢,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是为那满屋的玫瑰花打动了,还是为那一整套铂金首饰迷了心窍?糊里糊涂就跟他去登了记?
“你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去跟你那情夫约会?臭婊子!”大概是温迪放包的声音惊动了钱群,他坐了起来。
温迪转身准备走出房间。
“你给我站住!”钱群一声断喝。
温迪马上感到自己被一双大手拦腰抱住了,同时感到那双大手在疯狂撕自己的衣服。温迪拼命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不一会儿,她就被钱群剥得干干净净,随后又被他掼到了床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钱群的手就插入了她下身,温迪一声惨叫,凄厉如濒死的野兽。这叫声也吓住了钱群,他停止了动作。温迪趁机坐直了身体,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到了钱群的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地印在了那略显粗糙地面颊上:“钱群,你变态啊,畜牲!”
钱群的脸扭曲了,“畜牲?你才是畜牲!乱交的畜牲。还受过高等教育呢!难道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老子今天就是要看看你身体里面有没有那个混蛋的精液。”说着,他又扑了上来。
温迪敏捷地跳下床,拿起放在床边的酒瓶,“我们离婚吧!”
钱群一下子怔住了。“离婚?你舍得这150平米的房子?舍得这满屋高档的家具?舍得我给你买的那些昂贵的时装?还有那些漂亮的首饰?”
“这些我都不要,我净身出门。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温迪的声音冷静得出奇。
钱群一下子软了下来:“不,迪迪,不要!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只要你不再理会那个男人,我不计前嫌,我们从头开始吧……”
钱群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温迪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的男人真是自己的丈夫吗?那强壮的腰身,粗犷中不失英俊的脸庞,酷似年轻时代的吕良伟。也许,当初的自己正是为他这副外表迷惑,而忘了他内在修养吧。
“迪迪,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钱群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温迪当然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可能正是由于初次相遇太美丽了,以致于使她对这段不太完美的爱情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时候,温迪刚刚自大雪飘飘的老家来到这南国深圳上大学不久。国庆假到了,温迪与宿舍同学一起去青青世界游玩,站在高高的岩石上看孔雀一时忘形的她,差点跌入了下面的深沟,这时,一双大手扶住了她,回过头,她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孔。从此,他们开始了频频的约会,初恋的甜蜜深深攫住了她的心。直到二个月后,温迪才知道,钱群是一个工地的监工,只有初中毕业。已陷入温柔网的温迪当然不可能抽身而出,况且,钱群是那么彬彬有礼,出手又是那么阔绰。何必在乎他的工作与学历呢?那都是一些表面的框框,只以这些来衡量一个人无疑是庸俗的,温迪自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庸俗的人,所以,他们最终一路走了下来。
“你不记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吗?迪迪?难道你是无情的人吗?”钱群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多年的感情?是啊,如果不是多年的感情,温迪又怎么会刚毕业半年就与他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没错,在自己的行业,温迪可以很出色,作为一个会计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她从来没有在帐目上出过任何问题,可在人生这个帐目上,温迪却犯了一个多么幼稚的错误啊。
新婚之夜,还没有从羞涩中转过神来的她,被一阵钻心的疼痛结束了处女之身,没有任何预备,没有任何抚慰。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对性深恶痛绝,她经常感到,自己只是钱群的性工具,他想要她就得给,不管愿意不愿意。而钱群在性技巧上的纯熟,又使温迪一次次心生疑惑:钱群之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到底曾经有过多少女人?钱群无疑是一个漂亮而有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而自己对钱群的生活又了解多少?虽然说二人认识这么几年了,可自己似乎只是在钱群生活表层徘徊。温迪并不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充其量也就中人之姿。那么钱群为什么要跟自己在一起呢?也许看中的,就是自己的学历与素质,还有就是自己的老实与单纯吧。现实生活中的钱群,很快暴露出了自己粗俗本质,吃饭时粗鄙的咀嚼声,睡觉时震天的酣声,生活没有条理,随处乱扔东西,可以三天不洗澡,一周不洗袜子……这一切,让爱干净的温迪忍无可忍,她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在个人修养方面,她对于自己是严格的。但却想不到,竟然嫁了一个这样的丈夫……
“喝杯水吧,亲爱的,去洗一下澡,我们休息,好吗?你也累了。”钱群的声音渐低,渐柔。
可温迪不想妥协,也没心情妥协,于是,她推开了送到自己面前的那杯水:“对不起,我想出去走一下。”
“我陪你吧。”
“不了,我想自己静一静。”
三
走出电梯,来到大街上,深圳的夜晚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而喧嚣,这不夜的城市。温迪上了一辆的士。“去哪里?”司机问道。
是啊,去哪里呢?“海上世界。”温迪迟疑了一下答道。
坐在那艘卓有名气的大船上,喝着德国黑麦啤酒,温迪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在船中央的位置,一个矮胖的泰国男人正用英语唱着《加州旅馆》,音质不错,可温迪没心去感受。她不由自主地拨响了吴卓的手机。“喂,我是宝宝,你是谁呀?什么?你要当我女朋友?哇!那你要排队哦,还要送我巧克力和玫瑰花。轮到你的时候,我会对你说,老婆老婆我爱你。”那稚气的小男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往常,她一定会轻轻地笑出声来,可今天,她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不在吗?为什么不接电话?她默默地想着。
“喂”,终于,他熟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迪,不好意思,刚才在洗手间,你在哪里?”
“我在海上世界,老地方,你过来陪陪我好吗?”温迪的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好,好,你不要动,我就过来。”
听着那关切的声音,温迪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一丝一丝的暖了起来,船下的灯光似乎也带上了几份诗意。
还记得第一次与吴卓的相遇,正是在荔枝公园的湖边。那天,飘着小雨。温迪喜欢飘着小雨的天气,她不撑伞,信步沿着湖边走着。突然,她感到雨停了,抬起头,她看到了一张不算英俊却很有味道的脸。这是一张有内涵的脸,温迪在心中轻轻地说。他们相谈甚欢,竟然忘记了时间。交谈中,他们吃惊地发现,他们即将成为同事,吴卓是从上海公司派到深圳分公司贸易部的副总经理。“这世界可真小!”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分手的时候,吴卓体贴地把她送上了出租车。在关上车门的一瞬间,温迪突然想到,今天是与钱群登记的日子。当然,他们没有举行婚礼,婚礼是要举行的,可是什么时候举行不可以呢?就算过上二年也是可以的,因为在深圳,生活节奏是如此之快,每个人都那么忙,而且温迪才工作半年时间,不可能请到比较长期的婚假。望着窗外吴卓微微挥动的手,温迪的心一阵阵乱了起来。
温迪与吴卓相遇的第二天,二人就以同事关系见了面,在总经理把吴卓介绍给温迪的时候,二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下班后,吴卓约温迪去公司不远处的一家西餐厅吃了晚饭。之后开始了频繁的约会。温迪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为世人所接受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那么吴卓呢?吴卓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贸易部就那么十几个人,相互之间谁不知道谁呢?可吴卓是怎么想的呢?无疑,他是欣赏自己的,可他到底想与自己保持一种什么关系呢?
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就在吴卓把温迪送到她的住所,正准备反身上车时。一个黑影从路旁的树荫里窜了出来,一拳打在了吴卓的脸上,鲜血一下子从吴卓的鼻孔里流了出来。温迪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是钱群,事情暴光了。她紧紧地从后面抱住了钱群,吴卓踉跄地上了车。第二天,温迪的脸青了一块。上班时,同事们关切地询问,她掩饰地说晚上去洗手间不小心碰到了,只有钱群知道是怎么回事。随后的几天,温迪没有一天是好过的,钱群真正显示了自己粗野本性。本来就不整洁的家,简直变成了一个肮脏的战场。每一次,吴卓看到自己身上的伤时,无疑是心疼的,可他又能采取什么行动呢?他们有好几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公司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了,是啊,这么小的空间,谁能瞒得过谁呢?
“迪,你等急了吧?”吴卓的声音打断了温迪的思绪。望着站在眼前的吴卓,温迪突然有了一种沧桑感,生活啊,总是不容我们作一丝一毫的喘息。“今天他又对你动粗了吗?”
温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我们下去走走好吗?”
吴卓向温迪伸出了一只手,温迪把手放了上去。
沿着人行道一路走去,二人似乎都陷入了沉默,走着走着,一家宾馆展现在眼前。吴卓停住了脚步,探询的目光落在了温迪的脸上。温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二人相携走了进去。
房间是暖意的,桔黄色的窗帘低垂着,一丝丝暧昧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吴卓反身关上了门,一下子搂住了温迪,一只手敏捷地伸进了温迪的衣服里面,抓住了她的乳房,温迪的心悸动了一下,浑身燥热了起来。吴卓轻轻地吻着温迪的睫毛,温迪感觉自己好像飘进了无边无尽的温柔雾里。雾散的时候,温迪睁开了眼睛,身边的男人精疲力竭地躺着。温迪想起与钱群做爱时的巨痛,原来,性,可以如此的美好。
凌晨二点的时候,温迪回到了家,钱群已经睡熟了,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显然,他又喝醉了。
四
早晨,温迪洗过脸,草草打了点粉底就去上班。走进办公室,她感觉空气似乎有点异样,她与同事小刘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早啊。”“早。”敷衍的、闪烁的应答,温迪心忽地一沉。
果然,坐下没多久,总经理就过来敲了敲温迪的办公桌:“小温,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温迪看到周围有几束躲闪的、幸灾乐祸的眼光闪了一下。
“小温啊,本来你的私事我是不想管的,可是,怎么说呢,我跟你提过的,这关系到公司的荣誉。刘枚今天刚刚到公司来闹了一番。”
“刘枚,刘枚是谁?”温迪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外名字。
“刘枚是吴副经理的女朋友啊。他们可能快要结婚了呢,二人可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啊。”
温迪一下子懵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吴卓有女友呢?也难怪,自己从来没有企图去了解他啊,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被他那不俗的谈吐、深刻的思想迷住了,何曾想过要去进一步了解他呢?
“吴副经理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是公司的顶梁柱,总公司这次派他过来,就是让他来好好整顿一下深圳的分公司的啊。你不知道这些吧?”
温迪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总经理的办公室的,那一天,她什么也没有做。
低着头在公司里面坐了三天,第四天,温迪决定辞职,那天下班的时候,她把一封辞职信递给了总经理。总经理说了一些面子上的挽留与鼓励的话,温迪勉强听完就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几本书,那些水杯啊什么的,被温迪随手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里。
走出公司,望着对面巨大的广告牌,温迪一时不知向哪里去。手机响了起来,是父亲的,“温迪,怎么最近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你还好吗?”
是啊,我还好吗?
温迪一时语塞。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