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国耻

雨滴打在窗户的玻璃上

早饭后，我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看着窗户的玻璃上，挂着稀稀落落的雨滴，感觉很是舒爽！抬头向天空望，阴得匀称，是那种淡淡的薄薄的云，浅灰色。

这真是一个读书的好天气。

我打开书桌上的小说，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四世同堂是老舍先生描写北平被日本人占领后，小羊圈胡同里几家人的生活状况。以祁家四世同堂的生活为主线，真切地描写了该胡同几家人在沦陷的国度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当然，也不排除那些主动当汉奸的人，过着卖国求荣的较好生活。但是，更多的人，为了生计，为了活着，为了承担家庭的责任，忍辱负重。那种悲苦，那种折磨，那种身心被摧残的创伤！也许，也许只有生活在那个国破家亡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下面把我看到的这段刻骨铭心的悲苦，记录下来，勉励自己，也勉励读者，不忘国耻！

野求（胡同里钱默吟先生的妹夫，是个相当有学问的人，家里有八个孩子和一个老闹病的老婆）慢慢地点了好几下头。“我的心就是一间行刑的密室，那里有一切的刑具，与实刑的方法。”他说出了他与默吟先生绝交的经过。

“那可都是我的过错！我没脸再见他，因为我没能遵照他的话而脱去用日本钱买的衣服，不给儿女们用日本钱买米面吃。同时，我又知道给日本人做一天的事，做一件事，我的姓名就永远同汉奸们列在了一起！

“我没脸去见他，可是又昼夜地想见他，他是我的至亲，又是良师益友！见了他。哪怕他抽我几个嘴巴子，我也乐意接受！他的掌会打下去一点我的心病和内疚！

“我找不到他（钱先生是个文人，会作诗画画，日本人来了后，他的小儿子投身革命，他因此被日本人抓入牢中，折磨得不成样子。当他被放回家时，大儿子病死，老婆病死，儿媳被娘家接走。但钱先生有骨气，誓死反对日本人，到处游走，鼓励国人与日本人斗争）。

“我关心他的安全与健康，我愿意跪着请求他接受我的一点钱，一件衣服！可是，我知道，他绝不会接受我这两只脏手所献给的东西，任何东西！那么，见了面又怎样呢？还不是更增加我的苦痛？”

他极快地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只有痛苦！只有痛苦！痛苦好像是我的心！孩子们不挨饿了，也穿上了衣裳。他们跳，他们唱，他们的小脸上长了肉。但是，他们的跳与唱是毒针，刺着我的心！我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除了设法使我自己麻木，麻木，不断地麻木，我才因避免痛苦更痛苦，等到心中全是痛苦而忘记了痛苦！”

陈先生，你吸上了烟？”瑞宣（祁老爷子的大孙子，当家人。北平沦陷前，在一家中学当老师，沦陷后，在英国朋友那里当差）的鼻子上也出了汗。

野求把脸用双手遮住，半天没动弹。

“野求先生！”瑞宣极诚恳地说:“不能这么毁坏自己呀！”

野求慢慢地把手放下去，仍旧低着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姐丈告诉我:去卖花生瓜子，也比给日本人做事强。可是。咱们这穿惯了大褂的人，是宁可把国耻让大褂遮住，也不肯脱了大褂做小买卖去的！因此，我麻痹自己。吸烟得多花钱，我就去兼事；事情越多，我的精神就越不够，也就更多吸几口烟。我现在是一天忙到晚，好像专为给自己找大烟钱。只有吸完一顿烟，我才能迷迷糊糊地忘了痛苦，忘了自己，忘了国耻，忘了一切！瑞宣兄，我完了！完了！”他慢慢地立起来。“走了！万一见到默吟，告诉他我痛苦，我吸烟。我完了！”他往外走。

瑞宣傻子似的跟着他往外走。他有许多话要说，而一句也说不来。

二人极慢地、无语地、往外走。快走到街门，野求忽然站住了，回过头来:“瑞宣兄！差点忘了。我还欠你五块钱呢！”他的右手向大褂里伸。

野求先生！咱们还过不着那五块钱吗？”瑞宣惨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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