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瑞民：父亲．母亲及其梧桐树

父亲．母亲及其梧桐树

秦瑞民

茹苦含辛的父亲

每次面对已近耄耋之年的父亲，总感到他一生很不容易。岁月的年轮刻在他刚毅的脸上，稀疏的白发诉说着岁月的流逝。尽管在我的心里，父亲一直是幽默好风趣身轻如燕的矫健，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父亲还是老了，走路已有些步履蹒跚。我一向刚强的内心泛起了一阵波澜，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父亲今天的幸福，承载着人生的多少艰辛与苦难？个中滋味唯有他知。

父亲有一个不幸的身世，出生就跟着一家人闯关东，父母因颠沛流离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相继去世。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父亲饱受了人间疾苦，幸好他的姐姐还有他的大伯，在艰难困苦中把他抚养成人。长大了，父亲在亲人们的资助下上学读书，中学毕业后任教当老师。然而，由于我家孩子多，父亲靠教学难以养活全家七八张嘴，只好忍痛放弃了教师工作，回到生产队没日没夜地挣工分，盼望年底多分点红。“大包干”后，父亲更是像一头老黄牛，不知疲倦地耕耘着十多亩农田。一年到头，父亲总没有闲着的时候。冬天本应是歇冬，可父亲却是一天天忙碌着，方圆几十里的集市几乎不落，为的就是赚几个钱。他曾推着小车走三百多里的山路去淄川拉碳，回来卖了换几个钱过年，过度的劳累让他患上了严重的下肢静脉曲张。他还冒着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险，到几十里外的临朐集上贩檩条。三更早起，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等买上檩条返回家时，已是第二天的深夜。正个冬天，父亲就在这种繁重的劳作中忙碌着。

我因为参军很小就离开家，弟弟妹妹们全是我的大妹妹老二帮着父母拉扯大的，为此，她都没怎么上学。我作为家中老大，没有帮助父母承担起繁重的家务，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欣慰的是他老来身体健康，下棋写诗种菜其乐融融。在此附上他写的诗两首，其一，苦尽甘来：受苦受累几十载，苦尽甘来也应该，如今赶上好时代，幸福美满奔未来。其二，高崖龟山传说：站在大坝向东看，龟山不远在眼前，它若喝上汶河水，秦氏族中出状元！

雷厉风行的母亲

其实我最想写的是母亲，可每每要动笔就感觉笔很沉提不动!是对母亲的人品太敬佩唯恐写不好，是对母亲的敬爱太深唯恐表达不出。那就写写母亲雷厉风行的作风吧。

用雷厉风行来形容母亲的做派一点都不过分，打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的印象，从来没见她懒散过。那时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出生，没有爷爷奶奶帮忙，小几岁的父亲还书生气十足不太懂生活，母亲就像被鞭子抽打着的陀罗，一停不停地从早晨一直转到晚上，等我们都睡了，还要坐在灯下缝补衣服到很晚。我们那时很少看到母亲睡觉，因为她睡时我们已经睡了，她起床时我们还在做梦。

母亲走路从不看路，快得像被风吹着，眼睛只盯着要干的活儿，干完一件再一阵风去干另一件。我家灶屋有大小两个锅台，一边一个，中间堆一堆柴火，大锅地瓜窝头小锅煮粥烧菜，她前后转身，几个来回就搞定一顿饭，我家开饭及时邻居们都很羡慕。

母亲是沙沟村李姓一个富裕大家庭里的老幺，被父母哥嫂宠着长大，姥爷见人就夸他的老生子闺女，懂事又长得漂亮。母亲读过书有文化，曾带领妇女识字班让很多大闺女小媳妇扫除文盲，在村里也算是出头露面有身份的人，她嫁到户门小而又贫困的父亲家很不适应，多少次想跑回娘家。结婚后第一个春节的年除夕，她跑去北岭独自流泪到很晚。她想娘家那个热闹富足的大家庭，不愿意在这个贫穷又没有人气的家，可姥爷的家风和她自己的修养让她坚强地留下来。姥姥姥爷举全家之力带着舅舅帮着小女儿把房屋翻盖把日子过起来。母亲也迅速适应着，从大家闺秀到柴火婆娘，只是这其中受的苦累她自己都没想到，一连串生了几个闺女，又加上生活的苦难，就很难照料自己，听说在我出生时，母亲喝了一碗放凉了的小米汤拉肚子拉了二十年，坐月子吃不饱落下的干咳仍然没有好……我的母亲就像蜂蛹离开暖巢，辛苦劳作酿制着生活。她的为人处事也是有口皆碑的，没人说她的不是。我小时候感觉她好像是法官或者是律师，她经常调解着亲戚邻居的家务之事口舌之争，因为邻里都放心她压事不挑事。感谢老天爷，让母亲晚年很幸福，儿女孝顺，外甥及孙子都很出息。父亲曾经知足地说:“你娘是老李家派来拯救老秦家的大使。”  并写诗云：“自幼命苦丧父母，全仗姐姐和伯父，幸亏青春成家早，娶妻李氏人品好……”现在她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了，走路还是一阵风，我们总是提醒着:慢点，别摔着！             

我家那棵梧桐树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父亲在我家院子东南角栽上一棵梧桐树，就是那种中国的梧桐。父亲笑着对幼小的我们说:“栽上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没几年梧桐树就长大了，宽大的叶子像姥姥夏秋不离手的蒲扇，比所有树叶都大。春天的时候刚刚蒙芽的枝头先开出一串串风铃状的浅紫色的花朵，满院子飘着浓浓的香气。早晨姥姥会摘下几朵带露的朵儿让我们闻闻，随后就会有一盘香喷喷的桐花炒鸡蛋端到饭桌上。到了太阳火辣辣的夏天，叶子更茂密了，给我和弟弟妹妹遮出一大片阴凉，让我们游戏玩耍。下雨了，我喜欢躲在大叶子下，听梧桐雨那美妙的声音，看雨滴顺着叶尖晶莹的落下，思绪会也被雨丝拉长，常常会想：那五彩的凤凰什么时候来呀?

长大了我才明白中国的梧桐是解人意懂情感的。才女词人李清照“梧桐更 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寄托她多少伤感离情。南唐后主李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承载了他无尽的寂寞愁思……我家这棵梧桐树，见证着我的童年，见证着我们得到的父爱和母爱。我之所以喜欢梧桐树，喜欢梧桐花那淡淡的清香，可能与小时候在梧桐树下的这种生活有关。在幼小的心灵里，梧桐树带给我的又是多少梦想和激励呢……几十年过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童年的那棵梧桐树只是存留在心中的影子。碰巧的是前些年我又一次搬新家，邻居在楼前花园里栽上一棵粗壮的中国梧桐树，眼下已是二层楼高，那阔大的叶子，那浓浓的紫色花朵的香气，那绵绵秋雨滴答声，仿佛让我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父亲栽下的那棵梧桐树下……

作者简介:秦瑞民，女，昌乐县中辛庄村人。1960 年 6 月出生， 1976 年参军，1979 年 9 月考入济南军区军医学校医学护理专业，1992 年退役后在淄博市计生委指导中心任职。新兵时期便有诗文在济南军区前卫报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