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住院

父亲又住院了，周民欲哭无泪。

母亲说父亲晚上时常痛得嗷嗷叫，问周民怎么办。已经拖了又那么久了，普通的止痛药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周民咬咬牙还是把父亲送进医院。

交费时，他不得不再次刷信用卡，工资要十几号才发，这才刚刚月初，只有等发了工资再把信用卡还了。把父母安顿好，周民回到出租屋内，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决定抽完这包就戒烟，尽管是最便宜的烟，他也抽不起了，省一点是一点。

看看时间，该吃晚饭了，他起身准备煮碗面。烧上水，准备好挂面、小白菜、鸡蛋，剁了点蒜末、切了几根小葱，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调底料。

准备停当，抽空打开手机翻翻朋友圈，才过了年，亲戚朋友、同学同事们还沉浸在春节的氛围中，聚餐、游玩、旅游。周民不再羡慕嫉妒，想了一下午，他终于平静下来。

周民想通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再挣扎、不再反抗，不再和命作对。他认命了。这五六年来，父亲不是住院就是在住院的路上，整个把他拖垮了。

自从那次大手术之后，父亲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不是这痛就是那痛，每年都要住几次院。周民的几万块积蓄花干花净，还借了战友五万多。那些钱他本来想再借点付个首付，哪怕买套老房子也好。

十几年了，他一直渴望在城里买套房子，名正言顺地扎下根来，谁曾想房价像坐了火箭一飞冲天。周民无奈地看着房价一年比一年高，又气又恨。前几年和老婆复婚后，周民买房子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天有不测风云，父亲一场手术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手术还算成功，确实解决了问题，但是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之后，父亲的身体大受影响。刚手术后的两年左右还可以勉强走动，后来就只能坐轮椅，而如今已瘫痪在床。周民眼睁睁看着父亲一天天老去，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只是衰老还没什么，令人绝望的是疾病缠身，动不动就要住院。他本身就是农民，没有积蓄，医保报销也低，全靠周民硬抗。这几年周民完全没存下钱来，每个月都要刷信用卡顶一阵子。

周民很想有个人能帮他一把。老婆指望不上，两人虽然复婚，仍然处于分居状态，老婆住在自家房子里，周民自己租房住，基本上各过各的，为了孩子凑合过罢了。

姐姐也有一家人要养活，她本身也没有多少积蓄，还要带孙子，姐夫在工地打工，日子也不好过。前几年父亲做手术时，依着姐姐的意思，都没有必要。

周民当时就向姐姐发火了，他没想到姐姐如此冷酷无情。这几年他慢慢体会到姐姐的难处，原因不就是没钱嘛！穷嘛！这几年父亲住院，有时他给姐姐打声招呼，有时则干脆招呼都不打，给她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姐姐时不时地也来看看父母，有的时候给母亲塞两三百块钱。

眼看着要过春节了，父亲又开始痛起来。周民一开始没怎么管他，这才出院不到两个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周民叮嘱母亲按时给父亲吃药，他自己要上班，下了班还要跑车，赚点钱过年。

春节到了，父亲痛得也更厉害了，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周民真是要死的心都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母亲也不敢说啥，全看周民的脸色。周民给母亲说，过了年再说吧，让父亲再挨几天。

父亲一天天的嗷嗷喊，周民终究还是没抗住，把父亲送去医院。周民无奈，新年第一件事竟是住院，这是开了个什么头。他安安静静地抽着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包烟，品味自己失败的一生。

读书没读好，当兵也只是做了三年义务兵就草草收场。幸好在部队学会了开货车，复员后开了两年货车。因为辛苦就放弃了，跑到广东打了几年工。干过饭店，也守过犯人。那几年倒也存了点钱，回来把婚结了。离婚后就在老家市里打工。

然而最终，钱也没挣到，老婆又闹离婚。周民越想越绝望，身边这些亲戚朋友、战友同学属他混得差，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女儿高中也没考上，去读卫校了，只盼着她能好好学，找个好工作，去医院做个护士啥的。自己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父亲这边自己尽力吧，毕竟把自己拉扯大也不容易。

过年去乡下走亲戚，在村里也看到有的老年人也是瘫在床上，有时痛得嗷嗷喊。家人只是随他喊去。周民下不了这个决心，但也给自己松了绑，小病小痛就带他去医院看看，万一又查出大病就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