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贾栩东遇见苏悦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眼神恍惚了,看错了人。
那天他在长沙的都正街漫无目的地逛着,经过一个卖积木玩具的小摊前,他突然看到一个令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个影子曾经在他心里藏了五年,原本以为那抹影子已经渐渐消逝,可没想到时隔五年,他居然在长沙的街头与苏悦相遇了。
这个姑娘,令他魂牵梦绕,而又忧伤涟涟。
“嗨,苏悦,好久不见......”贾栩东微笑地看着日光下有着温柔知性气质的苏悦。
“栩东,原来是你,你,还好吗?”苏悦看着一脸欣喜的贾栩东,她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你,在这里做什么?给孩子挑选玩具?”贾栩东看着站在玩具摊前,一手拿着积木小房子的苏悦,试探性地问道。
“嗯”。苏悦淡淡一笑,点点头。
贾栩东的心,突然就像秋日傍晚的树杈,被风刮得咯吱咯吱响。本来遇见苏悦,他的心就像一只狂喜的大雁,开心地飞上云霄,可是一听苏悦有了孩子,他的心不免有了落寞。
尽管他的心里已经知道到苏悦结婚生子就是个事实,可从苏悦点头承认自己有孩子的一瞬间,他的心里还是不可控制地泛起一阵酸痛。
“那他,你老公对你好吗?”
“他,他对我很好。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贾栩东开始为自己唐突的问话感到有些尴尬。
贾栩东请苏悦吃了长沙的小吃,口味虾,臭豆腐,刮凉粉。晚饭后,两人又去了河边走走。
人还是当年那个人,只不过这次五年后的重逢,两人从当年你侬我侬的亲密恋人一下子回到陌生人,贾栩东的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对苏悦说,可是眼下,苏悦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千般思绪万般忧,他始终还是开不了口。
两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好巧,分别五年后,谁也没有换号码,还是彼此烂熟于心的那串数字。
回到酒店,贾栩东的心里颇不宁静,他的脑海里不断出现苏悦那张带着淡淡微笑的脸,分别的这些年,苏悦她到底过得好不好?她老公不在了是个啥意思,是跟她离婚了?还是他人死了?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的思念想说给苏悦,可时过境迁,两人的处境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些话只能憋在心底,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02.
贾栩东和苏悦当年都在广州华南理工大学上大学,两人是同班同学,苏悦家是海口的,她生在一个小康之家,父亲是一家机关单位的小领导,母亲做着小买卖生意,贾栩东是河南洛阳人,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个哥哥和姐姐,家里条件不怎么好,能把他供养到大学,贾父贾母也实属不易。
那时候两人在上大二,苏悦人长得好看,娃娃脸,跟《金粉世家》里的白秀珠气质很像,小家碧玉,皮肤白皙,她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聪明伶俐,成绩又突出,追她的男生很多,可她在众多追求者之中,偏偏选择了真诚质朴,默默暗恋她的贾栩东。
贾栩东在大学里,并不算最优秀,表现最突出的男生,但他的善良淳朴,沉静内敛的性格却深得苏悦喜欢。贾栩东跟苏悦恋爱后,整个人就像被春雨浇灌的小白杨一样,熠熠生辉。苏悦热烈而单纯的爱,对他来说,就像是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生命活力。
贾栩东对苏悦的爱是诚恳的,是深情的,也是最真的。那时候他的生活费虽然不多,但是很多时候,贾栩东都会在节假日打零工给苏悦买她喜欢的东西,有一次给苏悦买蓝牙耳机,他硬是吃了几天的泡面,还饿了两顿,才把钱省出来。
苏悦也懂贾栩东的窘境,这个善良的女孩儿,也总是拒绝贾栩东给她买礼物,两人吃饭的时候,她还抢着去买单。两人在大学一起学习,一起畅谈美好的未来。
简单快乐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学毕业。两人在广州找了工作,一起租了房子,贾栩的父母得知儿子谈了女朋友,心里乐开了花,苏悦也跟贾栩东的父母在视频里见了面,两个老人很喜欢她,还让儿子有空带她回来玩儿。
苏悦满心都是欢跃的,她一心憧憬着和贾栩东未来美好的幸福生活。
工作两年后,苏悦带了贾栩东见了她的父母,结果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苏母不赞成,苏父也强烈反对,苏父认为,贾栩东的家境不好,他的工作一般,他完全不能给宝贝女儿一个有保障的未来。况且广州的房价那么高,贾栩东就算不吃不喝,他也买不起广州的房子。
贾栩东一下子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再加上自己的父母后来知道了苏父苏母对自己儿子的百般挑剔和为难,也开始劝他放弃这段恋情。
可苏悦一心要嫁给贾栩东,苏父见女儿整日难过,就迫不得已放了话,买不起广州的房子,就来海口入赘到苏家。
贾栩东虽然很爱苏悦,但是要让他入赘到苏悦家,以后跟着苏悦父母一起生活,他的心里就犯了难。苏悦抱着贾栩东哭得很伤心,告诉他,请他不要轻易放弃,她会想办法说服父母。
贾栩东一脸的颓废,他沮丧地拉着苏悦的手,毫无底气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候,苏父所在单位的一把手领导查到贪污受贿被捕,苏父也受了连累,被降了职,调了基层岗,苏父整日垂头丧气,心情郁结,母亲也焦灼的整日睡不着觉。而此时,规划局的一个领导恰好帮了苏父的忙,经过政府二次深入调查,证实苏父确实是清白无辜的,后来苏父恢复原职,那个领导有个儿子叫王贞毅,见了苏悦两面,就对苏悦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苏父本来就受了人家的恩,再加上这个王贞毅,各方面条件确实很不错,还是海口当地的,自然是极力促成苏悦跟王贞毅在一起。
03.
再说,那贾栩东回了河南一段时间后,就没了音讯。苏父备受连累,贾栩东不关心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还不怎么回苏悦的信息,苏悦的心备受打击。
贾栩东这边呢,也是两边为难,自己的父母现在已经不同意他和苏悦结婚。苏悦的父亲对他也是完全看不上,陷在两难的境地里,他开始重新思考他和苏悦的未来。
他想了很多,苏悦是大城市的公主,他是小县城农民的儿子,他们之间确实有着很大的落差,两人光有爱情是不够的,以后的生活,他即使有心有力要给苏悦一个好的生活,可是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这让他一下子又没了勇气。让他去苏悦家做上门女婿,光这一点,他的自尊心就受不了。
可是要真正放下苏悦,贾栩东也完全做不到,他喜欢苏悦,苏悦把自己的第一次都给了他,他怎么可能这么混蛋的放弃她呢?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我要去求苏父,我跟他保证,这辈子我非苏悦不娶,给我三年时间,我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在广州白云区首付买个房子。
贾栩东有了这样的念头后,他第一时间给苏悦打电话,苏悦没有接。他又买了票去海口,下了火车,他就收到苏悦发来的信息:栩东,我们分手吧,对不起。
贾栩东一下子觉得天晕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躲到火车站后面的小公园,坐了整整一天,从未哭过的他,想着要失去苏悦,他硬是一个人对着城墙,蹲在那哭了两个小时。
两人分手后,贾栩东退了广州合租的房子,去了福建,再后来他工作做的很不错,项目做大了,工资涨了,也升了职。在福建认识了后来的妻子马帘珠,妻子也是河南的,家是开封的,好在两家离的不远。
贾栩东跟马帘珠很顺利地结了婚,马帘珠长得娇小可爱,贾栩东对她算不上心动,只是觉得她适合做老婆,马帘珠呢,觉得贾栩东为人还不错,也挺能挣钱,就主动追了他。
马帘珠虽然有时候很精明,但好歹对贾父贾母很孝顺,贾栩东心里想,放下杂念吧,苏悦已经不属于她了,马帘珠才是他以后该好好疼爱保护的女人。
贾栩东以为,即使他和马帘珠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至少两人能够真诚相待,也能平静安然地过好这一辈子。
可后来,贾栩东在马帘珠的手机上发现了一个陌生男人给她发的暧昧信息,贾栩东故意假装不知道。马帘珠本性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跟那个男人偷偷好了一年后,有一次贾栩东堵住了正在约会的两人。
他和马帘珠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两年,在外人看来夫妻和睦,生活幸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一年多来,他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他和马帘珠离婚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中。
04.
贾栩东跟苏悦分别后,苏悦的影子在他脑海一直挥之不去。虽然删了苏悦的联系方式,但是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很多时候,他输完数字正要拨出去的时候,又来回删掉。
苏悦这几年到底过得怎么样,她幸福吗?
贾栩东一遍又一遍地翻着苏悦的朋友圈,苏悦的朋友圈发的全部都是她公司的产品宣传,关于生活,发了她儿子一张照片,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儿,笑的时候,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像极了苏悦。往后继续翻,他还看见了苏悦发的另一条朋友圈:自此,你是我唯一的男子汉,我是你今生唯一的靠山,配图是她跟儿子。
从最后一条朋友圈,贾栩东可以推断苏悦现在肯定是单身妈妈,至于她那个丈夫不管什么情况,总之就是苏悦现在是自由身。
如果当年他和苏悦结婚,他们的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自从跟苏悦相遇后,贾栩东的身体好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有着无穷的力量。他甚至都想着苏悦如果知道他现在是单身,她还会不会对他心存幻想。
长沙这次出差任务完成后,离开前,贾栩东又约了苏悦,苏悦一脸地云淡风轻,祝贺他现在事业做得不错。贾栩东的心里,有很多不舍,可苏悦什么都不问,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他也就只能跟苏悦道一声珍重。
回到福建后,贾栩东的回忆一直停留在两人在长沙分别时候的画面,苏悦看起来更瘦了,虽然人成熟了不少,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忧郁气质,让他隐隐感觉到苏悦这些年好像过得并不幸福,她的父母都在海口,再怎么说,苏父也不舍得让她这个宝贝女儿离开家乡,跑到外地上班。
苏悦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磨难,想到这,他的心里对苏悦不自觉的有了心疼。
老天爷让他们再次相遇,肯定是不想让他们彼此再错过这段感情,贾栩东这样想。
他开始对苏悦每天早晚发问候信息,苏悦每次都会回他信息。他打电话给苏悦,苏悦也会跟他讲她在长沙每一天遇到的新鲜事儿。慢慢地,两颗心又开始靠近。
贾栩东会随时关注长沙的天气,每天都会提醒苏悦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七夕情人节的时候,贾栩东手捧玫瑰花突然出现在苏悦的面前,苏悦感动地落了泪,让他以后不要给她送花,还说贾栩东,你这么好的男人,把钱攒起来,好好找个女朋友过日子。
贾栩东一下子慌了,他问苏悦,“你是不是有了新的男朋友?”
苏悦说,“贾栩东,我一个寡妇带着儿子,你太高看我了,怎么可能有男人喜欢我呢?”
贾栩东的眼里又一次泛起光亮,他双手激动地抓着苏悦,“苏悦,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一样喜欢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苏悦甩开贾栩东的手,把玫瑰花还给他,转身就走了。
05.
其实贾栩东并不知道,苏悦怎么可能不爱他呢?只是苏悦现在的情况,她完全不想拖累贾栩东,当年她跟王贞毅结婚后,生了儿子小叮当,也过了两年美好的生活,只不过,她的幸福生活后来就变成了假象,王贞毅跟外面的一个女人好了,两人偷偷一起去大理旅游的时候,路上不幸出了车祸,双双遇难。
苏悦知道真相后,难过到没有一滴眼泪。她带着小叮当回到父母家,后来苏父在单位被新来的领导挤压诬陷,苏父丢了职,本来心情都差,在一次体检中,又查出了肝硬化,苏父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基本都在家和医院来回住,靠着苏母做的那点小买卖,根本撑不起苏父的病,苏悦的哥哥和嫂子在家轮流照顾父亲,父亲的情况时好时坏,家里的境况跟之前完全没法比。
苏悦工作很努力,总部把她调到长沙管理新的项目,苏悦每次有假就会飞回海口,陪伴小叮当和父母,苏父治病的钱,大部分都是苏悦出的,毕竟哥哥和嫂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不希望哥嫂产生矛盾。
苏悦拒绝贾栩东后,消失了两个月,贾栩东就去长沙单位找她,单位的同事说苏经理请了假,有事回了老家。贾栩东就飞去了海口,去了苏悦的家里。
贾栩东突然出现在苏悦面前时,她吓了一大跳。贾栩东知道苏悦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后,他给单位请了一个月假,在海口陪着苏悦一起照顾苏父。苏父的病情仍不见好转,苏悦手里的钱很紧张,贾栩东知道后,立刻给苏父后期的治疗费用交了十万,苏悦写好了欠条,说以后还他,贾栩东当面撕了欠条。
苏母感激地对贾栩东说,“好孩子,真是苦了你。当年我和悦悦的爸爸真不该逼着你们分手。”
贾栩东拍拍苏母的后背安慰她,“阿姨,当年是我不够好,才把苏悦弄丢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告诉苏悦,我还爱她,我希望她能给我一次机会。”
苏父已经病危,连说话都是困难的。他躺在病床上,拉着贾栩东和苏悦的手艰难地说道:“小贾,都怪我当年太势利,我们做父母的千不该万不该拆散你们。我,我对不起我的女儿,让她错失一个这么好的男人,你能原谅我吗?”
贾栩东揽着苏悦的肩膀,告诉苏父不要担心。“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苏悦和小叮当的,苏悦是我这一辈子最喜欢的女孩儿,只要她愿意嫁给我,我就娶她。”
苏父眼角淌下两行浑浊的泪花,他嘴角微微一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06.
苏悦一家人哭得悲天怨地,肝肠寸断。贾栩东的心里满是悲伤,看着瘦弱的苏悦,还有幼小的小叮当,他的心里顿时装满了责任。于是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给苏悦和小叮当一个温暖的家。
苏父去世一年后,苏悦把苏母接到了长沙,租了个大房子,小叮当已经上了学前班。贾栩东辞掉了福建的工作,去了长沙,找了新的工作。工作稳定后,他买了钻戒跟苏悦求了婚,苏悦娇羞地点了头,两人十指相扣,犹如当年的忠贞坚决。
贾栩东的父母知道后,一开始很反对,觉得当初苏家欺人太甚,现在苏悦生了孩子,死了丈夫,自家儿子反倒成了接盘侠,这桩婚姻,无论怎么计算,都是他们儿子吃了大亏。
贾栩东明确跟父母表示,之前他已经错过苏悦,这次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错过她,希望父母能够成全。贾父贾母知道儿子对苏悦一直忘不掉,也知道苏悦是个好姑娘,慢慢地就默认了两人的婚事。
贾栩东在长沙买了一套三居室,他带着苏悦还有小叮当去拍了婚纱照,小叮当开心地骑在他的脖子上,说爸爸对他最好了,三个人还同框拍了几十张照片。
婚礼当晚,苏悦躺在贾栩东的怀里,问他,“栩东,你跟我结婚,太不划算了,我爸后期治病,花了你十万,小叮当去年做手术,你又花了两万多,跟我结婚,你到底图啥呀?”
“是呀,我也觉得我这婚结得太不划算了。不过呢......悦悦,你以后得用你一辈子的爱来偿还我才够哦,不然我就打你小屁股了啊。”
苏悦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那你打吧,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贾栩东把苏悦紧紧地搂在怀里,温柔地捏着她的脸颊。
十年过去了,还好不晚,兜兜转转,他终于娶到当年他深爱的女孩儿了,也终于给了她一个温暖安定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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