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的时候，小Y隐约还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埋怨。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把死寂的城市景观抛在脑后。他刚才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福利院的位置，那个地方离他所在的地方大约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这在城市里已经算得上是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站得高看得远，看得远的同时，距离也在无形之中被拉近。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过去，谁知道这两个人的再次出现就像一对兽夹把他牢牢地困在原地，他还是有可能被抓回去。
小Y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因为是同一批，所以三个小孩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能进福利院的小孩没有一个不是被父母遗弃，他们有一样的身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能成为朋友。在这里，只有大孩子才有话语权，他们会拉帮结派，以欺凌不服从管理的小孩为乐。一开始，他们仨都没少受欺负。
福利院每年都有新人进来，有些新人懂得察言观色，很快就明白这里面谁才是老大，于是他们能逃过一劫。还有些不懂事的，天真地以为院长是他们的守护神，一被欺负就告状。告状有用吗？小Y和他的两个朋友多次用眼神示意那群小孩，“告状没用。”他们偏不信，直到睡觉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被子永远都是湿的，吃饭的时候碗里从来不见有肉，课桌里经常会爬出一些恶心的动物（有个小孩甚至从书包里掏到粪便）……他们才不再寄希望于院长。
“你们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天，一个头发又黄又枯的男孩问小Y。
“嘿！拜托，我们提醒你们多少次了？是你们不信邪，偏要跟那些疯狗作对。”
小Y瞪了小军一眼，“别跟他们说这些。”
“不让我说？我这可是为了他们好。你也看到了，这群小子一个个的都快被那些疯狗咬成傻子了，我再不把话说明白点，他们还真以为这里是天堂。”
“小军说的没错啊。”唯一的女孩凑到小Y耳边说：“要我看，咱应该把这群小孩都拉拢起来。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你想想看，那些疯狗就是看我们势单力薄，所以才敢这么欺负咱……”
“我们也是小孩。”小Y不耐烦地打断她。
“我们早就不是小孩了。”小军气鼓鼓地说：“自从我们被爸妈抛弃，我们就没有资格再当小孩了。”
女孩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谁说的？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凭什么我们要因为他们放弃当小孩的权利？”
“当小孩有什么好？”小军已经忍不住哭了，“我们被人欺负得还不够吗？我……我才不想当小孩，我要当大人，只有变成大人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也是。”其他小孩纷纷说：“我不要当小孩，我要当大人。”
“你们真以为大人有那么好当？”只有小Y仍保持冷静。
“那你说说，当小孩有什么好处？”
小Y帮黄毛小孩理顺他的头发，“至少我们不用抛弃自己的孩子。”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小Y指了指左胸口，“我们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孩，我们不应该抛弃他。如果我们把他抛弃了，那我们和那些抛弃我们的大人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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