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上学了
元旦放假的时候，我除了上网就是在图书馆自习。那天下午，远秋满面通红气喘吁吁的来图书馆找我，拉着我就往外面走。我疑惑的跟着她走到自习室外，只听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蓝轩打电话给你了，他说要你四点在邮局那里等他。”
她的话让我惊讶不已，他找我做什么？我们有多久没有联系？图书馆外的阳光真好，有这大大的玻璃窗的阻隔，很温暖。我喜欢这温暖的感觉，午睡的时候可以慵懒的伸懒腰，无论窗外多大的风多少度，都可以那么温暖。
“呆子，去还是不去？”她跑得那么辛苦，对我半天没反应显然很是不满。
“我还没想好。我怕外面冷。”我怕他给我带来的是更痛，我怕自己失态。我可怜的自尊心，活过来了。
“不去的话，肯定会后悔和遗憾，干嘛不去？”她抬起手腕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如果不去，你都对不起我！人家好不容易在宿舍休息下，还要狂奔来给你传话！”她说这话明显是激动的。
“谢谢，真是辛苦了，秋。”我握住她的手，也满含歉意。
“虽然你不说，但看出来你过的也不开心，你放不下他。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吧，木。”她说的很诚恳，我的异常表现都在她的眼里。所以她会从宿舍跑来找我，少说也有一千五百米。
“他会珍惜吗？”我充满希望和迷茫，矛盾。
“你不去怎么知道？”她有点挑战的看着我，似乎在问我：你敢去吗？
“行，你回吧，秋。我去收拾东西。”我决定接受这个机遇和挑战，我愿意去看看，而不再是一个人难过。
简单的收拾之后，我背着水青色的挎包，穿上外套，就往校园邮局走。风真的很大，天气预报说零下五度，跟图书馆里二十度相比，冷的清醒。沿路的梧桐树都光秃秃的，有一种很萧条的感觉，像极了这场恋爱。我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约会而欢呼雀跃，就像她们描述远秋那段痛不欲生的爱恋，长痛不如短痛，别留下那么大的疤痕。
从图书馆走到邮局，不过五分钟。我有点不自觉的边走边跑，我不习惯迟到，不喜欢迟到。我不能像蚊子那样，每次故意迟到去考验。我们经不起考验，所以不能考验。
邮局在校园的西北角，靠近院墙。这里平时我们来的少，如果不是邮寄根本不会过来，校内住的是大三大四以及体育、音乐、美术的学生，她们常常路过这里外出去吃饭。远远的，我看见一个红衣站在风里，似乎在左右张望。冷冷的冬日，那火红衬着光光的枝杈，让人觉得是一副画，很冻人的美。
是他。当他抬着厚厚的眼镜对我微笑时，我的心里是空的。那个温暖的颜色，一点点走近我，“你来了？”
我默然的点点头，表现不出特别开心的样子。
他伸手过来，“把包给我。”
我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用意。人来人往的邮局门口，他举起手来，从我的肩膀上把书包卸下来，挂在自己肩膀上，始终面带着微笑。
我的满脸疑惑以及没有反应，他也不觉得奇怪，“听说你拿了第一名，我才拿了二等奖。该我帮你背包。”
“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已经几个月没有联系了，甚至没有遇见过。他的陈述让我提起了一点精神，谁会泄密呢？
“嘿嘿，我自然有办法。”他笑的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不怕遇见熟人？”我的心里一直堵着。
“放心，这里很难遇见熟人的。”那神情自然到骄傲。他理所当然做了功课的回答，让我觉得很生气。他不是不再害怕遇见熟人，而是觉得可以避开熟人。那我梦里那个阳光下手牵手的男孩，能是他吗？
他似乎很自然，牵起我的手，就要往前走。我一使劲就甩开它，我的心里讲不清有多别扭。我觉得自己喜欢他，但是我的第一次牵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我对他的喜欢，还没有失去理智。
对我的反应，他愣了一下，但接着可能觉得在他意料之内。很好心情的说： “我们去个好地方，你肯定没去过。”跟着他，走向院墙小门，也就走出校园，原来这里有个新世界，有公园，电影院，有小吃街，还有网吧。
“我和黄河来过一次，就想着你肯定没来过。”他的话透漏了一点点关心，我有丝丝窃喜，这么久他还记得我。
“谁是黄河？你们还有代号吗？”那一丝窃喜让我也松动了，心里也好受些了。
“我室友，真是他名字。我们还开他玩笑，以后有孩子了叫黄长江呢！”他回头，等了等，与我并肩行走。
跟他这样近距离的行走，很是奇怪。背着我的书包，对着我微笑，好不习惯。还没有男孩子帮我背过书包，我偷偷的瞄瞄他，鼻子高高的，皮肤白里透红，清秀的像个女孩子。
“你吃过砂锅吗？”他又接着说。
“没有，”我对他笑笑，摇摇头。
“今天我们去吃砂锅吧。就知道你没有吃过。”他那口气幸福，似乎要给我惊喜。愿意和我一起吃饭，愿意把他觉得好吃的东西跟我分享，我觉得他可能有些变化。
“好。”我想了解他，他今天的表现像个孩子，也许我们可以多聊聊彼此的生活。喜欢一个人，就愿意去多了解他。
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到了那个集市上他说的砂锅饭的地方。等饭的时候，我突发奇想问他：“为什么是我不是远秋？”他很认真的对我说：“你像我的妈妈。”
我愣神了，重复道：“我像你的妈妈？”继而质问他，“就是这样吗？”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是，你给我的感觉像妈妈。但是你不要生气，你长的不像我妈妈。我妈妈比你白多了。”说到这里，他居然有点坏坏的笑起来。
“不用解释了。”和他这样讲话自然到没有办法生气。
“我没有妈妈。”他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
“对不起。”我只能说这句话，安慰人不是我的特长，刚才我还觉得说像妈妈是一种贬义。
“没事。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只是听别人说然后想象的。”他抬起眼睛，看着我，又接着说：“他们说我像妈妈，她很漂亮。”他的确像个女孩子一样清秀，如果是女孩子必定很美。
“她生病了？”
“不是。她自杀了，喝农药。”他的表情很是痛苦，咬紧了牙关吐出来。
我找不到下句话了。室友老三甄丽家就是这样的情况，她说她恨爸爸，把妈妈逼得离开了世界。我曾经陪她去那个墙角的邮局给她外婆寄钱。
“我是奶奶带大的，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性格有缺陷。”他坦诚的描述自己，在我面前，这一刻没有隐藏， “我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我很自卑。我与他们不一样，但是我不需要额外的同情或者怜悯。我是奶奶的希望……”
我还是心生怜悯了，忽然觉得很心疼他，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对面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也许他的内心会也是如此。他也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久久不语。
还是砂锅打破了这样的沉默。服务员异样的眼神，让我赶紧把手往回抽，也觉得脸发热，红了。再看他，脸也很红。我们的第一次牵手，不是在路上，而是在饭桌上。
砂锅，里面有几颗鹌鹑蛋，主要的是粉丝、海带、平菇、肉片。它不能和我喜欢的糖醋里脊比，但是却让我觉得奇好无比，多少年之后，依然无比怀念。
吃完饭我们就并肩溜达着回了学校，没再牵过手。路过桂花的时候，我闻到清香，冷冷的却纯纯的。我们停下来，在那黑黑的夜晚，用鼻子欣赏桂花。
“我们老家只有中秋才有九里飘香的桂花，这个季节居然也有！”心情里，有了欣喜，围着桂花转开了。
“你老家是哪里？”
“X市”，继而问他：“你呢？”我们还曾扮演过他老乡去要电话呢，多亏人家没问他是哪里的。
“Y市。”
我在深呼吸，闭上眼睛感受这清冷的芳香。忽然一个暖暖的人抱住了我，立即睁开眼，从梦里醒来一般，用力去推。他抱得太紧，推也推不开，嘴里嚷嚷他：“松手，松手！”
“能不能别总是拒绝我？就抱抱。”他的声音中有祈求，也有不满。
“不喜欢！”我有口是心非，他的拥抱很温暖，他趴在我的耳际，能闻到海飞丝的味道。但是我知道这样的拥抱不好，我需要一个说法。
“你是我第一个拥抱的女孩子。”我的挣脱，却显得他如此安静。
眼泪就在我的眼眶里打转，忽然好委屈。既然我是第一个，那么为什么不能公开说出来有个承诺？
“如果，如果我们不上学了，我要娶你。”他这几句话击中了我的内心，我不再推他，而是垂着手安静温顺的任由他的拥抱，我的心跳，觉得要衰竭了。“你抱抱我吧，印象中没有人抱过我。”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腰部，而我似乎沉浸在他营造的世界里。
“对不起，可是我们不能离开，我肩负了太多。”他语气低沉，有点哽咽，“你能等我吗？”
我是颤抖的，他说让我等他，“等多久？”
“三年，等我们毕业。”
“然后呢？”对于三年后，我是想要继续上学的，从踏入这所学校的第一天，我就有这样的憧憬。继续学习，去一个更大的舞台。三年，不长不短的光阴，用了三年的时间初中毕业，三年高中才毕业。再过三年，大学结束了，我是不是长大了。长大一个奇怪的词，大着大着就开始衰老了，控制不住的。但是三年后呢？
“到时候，我们结婚。”说这话时，我感觉到他笑了笑。
多么美好的时光，我只有等待。虽然没有想过要谈恋爱，但是这个三年的约定，让我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不觉得自己会拖累他，我不会影响他的学业。心里没有等，日子会过的自然，就怕有了等的概念而变得漫长。我似乎经过了简单的思考而理智的回答他：“对不起。”
我垂下手，轻轻的推他，我想我要离开了。离开这没有意义的一切，没有幻想的生活。可能他根本不是我梦中的那个人，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只是希望进入结婚这样的角色。
他轻轻的松开我，但却还是掌握在他的怀抱里。我扬起头，他看不见我的泪水，已然在滑落了。转身，离开，我的世界，不再有你的身影，我们不再相见。内心里，我和他告别。
而我滑落的手，被他一把抓住。“你要等我。”
“我走了。”我掰开了他的手，毅然决然。我承担不起，不是柔弱，也与坚强无关。
“我送你。”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煽情，他感觉到我的失望。
我伸手要回了包，逃走，不打算再回头看他的表情。在走进校园之前，他一直努力与我并肩行走。我的怒气与失望一直相伴，就听路边有个女孩子在说：“我打赌这一对吵架了！”这一对，这一对，我们根本不是一对，我真想朝她吼：“你什么眼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消失了。因为一个人的行走，我已经冷静了很多。回头巡视一圈，他并不在。他离开了，这里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所以他要佯装我们压根不认识。就在我停顿的那瞬间，马路对面有个影子也站住了，那一袭红衣照亮夜色，可是我看不清。蓝轩，是你吗？要跟我保持一条马路的距离。
他的脚就如电车有自己的轨道，离不开轨道。他远远的，挪不开，冲不过来。风的声音，行人的声音，天上有几颗星星。夜空如此安静，夜风就在耳畔……
当远秋满脸兴奋的迎上来，“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
“没有怎样，我死心了。”宿舍里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在，“那个人与我无关了。”
“别骗自己了。”她有点着急，我的一点点陷落她都看见了。
“他们呢？”我环顾四周，他们都知道吗？
“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了，老大老三上网去了，老五老六出去看电影了。要不是着急你，我也没那么早回来。”
我走到她面前，抱着她，“秋，对不起。”
“真的只能这样吗？”她还在尝试着问我。真的只能这样吗？我也在问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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