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

平静的海面上，巨大的轮船漂流着。船舱里面，一个女人坐在无人的地方，拿出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是一颗大得吓人的钻石，晶莹剔透，散射着光芒。钻石下面，是一张折了两下的纸，纸有些泛黄，写着些字，有张图。女人把纸取了出来，又仔细地看了看，有点儿惊慌地撕掉了纸张。接着，她取出钻石，端详了片刻，放回了盒子之中，起身前去大厅。那里正有个乐团在演奏，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紧张，或许可以跳支舞放松一下心情。

“我可以和你跳支舞么？”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到女士面前，微微弯下身，歪下头，不那么端庄，却也优雅，重要的是有一种不一样的幽默感。他伸出手，微微一笑，蓝色多瑙河的音乐正好开始响起来。

“好啊，不过，我不是很擅长跳舞。”女士也笑一笑，她笑起来，左脸上有一个好看的酒窝，不过，更迷人的，还是她那颗在右眼边上的泪痣。

“我可是个厉害的舞蹈家，这肯定会是你的一堂难忘的舞蹈课。”男人还是微笑着，声音轻柔有磁性。

两个人在圆舞曲的节奏下舒缓地滑动着，那女士一定是谦虚了，男人也丝毫没有说大话，两个人很快就夺走了整个大厅其他舞者的风头，好似整个乐团此刻，只在为他们二人伴奏着一样。

“我想，施特劳斯也会愿意为你的美妙身姿谱曲的吧。”男人温柔的声音伴着音乐声，好像临时组合了起来。女士笑的更灿烂了，两个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些，脸也靠近了些。

轮船的大厅里面，现在只有这两个人在舞动着了。他们翩跹的舞步随着音乐的律动而动，时缓时急，他们的整个身体都在表达着音乐，传递着情感。他们两个似乎就是音符，而红地毯就像是五线谱，他们上下左右的跳动着，令多瑙河清澈的水，流动起来。大厅里的人们看得如痴如醉，那个一直在喝着香槟的老头都不由自主地端着香槟杯子，睁大双眼看着大厅中间的这对舞者了。

“你今天穿得很漂亮，只是这月光蓝，似乎透着些许悲伤。”男人的声音似乎都随着悲伤二字而发生了轻微的颤抖。

“悲伤是生活的主旋律，我敬仰悲伤。”女人缓缓地说着。

“冒昧地问一句，你是独自开始旅途的么？”

“是的，我独身一人。”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两个人随后便贴得更近了。

曲子完结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他们鼓掌，喝彩。两个人面带微笑地向大家行了礼。

随后的几天，两个人有说有笑，男人发现，这位女士是个很厉害的小提琴手，他们聊着巴赫，聊着柴可夫斯基，他们很有共同话题。当然了，最开心的时刻，还是夜深人静之时，月亮挂于海面之上，月光打进房间，两个人缠缠绵绵之时。

即将到达C城那天，两个人照常在餐厅一同用餐。

“请问您要喝点什么？”侍者问道。

“苏打水和红酒。”男人回答，这几天他们一直是这样点的。

“今天，我想点杯白兰地。”女人说道，“换成红酒和白兰地吧，谢谢。”

“你真的可以喝酒么？前天才说不胜酒力的。”男人有些挑逗式地说道。

“最后一天了，喝一点儿也没什么事。”

侍者走开了。

这一天女人睡得十分熟，甚至都没来得及在清晨和男人告别。

醒来看到枕边已经空无一人，女人翻了翻自己枕头下面，盒子还在，但是里面的钻石已然消失了。女人笑了笑，她这几天的努力没白费。她现在很放松，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男人得意洋洋地走在街上。他很是熟悉C城，来过十几次以上了。在这里，有一家典当店是他经常光顾的。他常常以一些很划算的价格把一些珍宝卖给那家店铺的老板，两个人当然也因此成为了朋友。那家店的老板，当然也不是傻子，知道男人的宝物都是“赃物”，但是他有能力在第一时间就处理掉这些东西，所以到现在为止，就算有人怀疑他，也没有证据，更没有办法惩办他了。男人打算先找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就去办正事儿。

C城的街巷种满了法桐，郁郁葱葱的，纵使是夏日，也没有感觉多么炎热。男人左拐右拐，拐进了一条人不多的街。这里有一家味道很好的中餐馆，他经常光顾。但是今天，他选择这个地方，绝对是大错特错了。可能是他结账时的大手大脚，又或者是他一身的名牌衣服，让他陷入了险境之中。

“先生，给点儿钱吧。”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里拿着棒球棒，堵在了小巷子的中央。带头的那个少年，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背心，透过衣服能看到少年浑身的肌肉，他右边脸上的那道伤疤，好像也告诉男人，似乎靠硬闯是很难过去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给他们钱，把钻石藏好就行了。只要能从小巷子里带着钻石出去，那些钱根本不算什么。就这样，他颤颤巍巍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纸币全都拿了出来，递给了带头的少年。

少年点了点数目，好像还不满意：“先生，您这件衣服，也挺值钱的。”说着话，手里的棒球棒还敲打了下。

男人吞了口唾沫，他灵巧地把上衣口袋里面的钻石无声无息地转移到了裤子口袋里面，然后乖巧地把上衣交给了少年。

“您这条裤子，也很值钱。”旁边的一个少年说道，领头的少年笑了笑，又玩弄了下手里的棒球棒。

“这个，就……”男人终于有些犹豫了。

少年稍微向前走了两步，压迫感随之而来。

男人还有办法。他蹲下身试图脱下裤子，再一次用他盗贼惯有的快速的动作，把钻石装进了鞋子之中。然后，他竭力掩饰脚部的不自然。

“先生，您这双鞋，也很不错啊！”另外一个少年近乎是笑着说道。所有少年都笑了起来，他们根本从最开始就不光光是想要钱，更重要的是，凌辱他。几个人都拥了上去，几棒子打上去，男人没了意识。

“这个，好像很厉害。”一个少年看着他们老大拿着的那颗偌大的钻石，带着些许感叹说道。

“我觉得可能值不少钱，可能和那个男的钱包里的钱差不多。”

“咱们给他当了去吧。”一直举着钻石观察着的老大开口道，“弄个好价钱，有了钱，还怕搞不着枪？”

“小子，有这个好东西，还打算瞒着我？”一个端着酒瓶子的中年男子狠狠地打了少年后脑勺子一下，“都他妈在这儿干什么呢？都给我滚，一帮混蛋。”除了老大，其他少年都站起来，悻悻地又害怕地走出了房间。

“给我。”男人伸出手来要那颗钻石，边伸手，头还仰起来继续喝酒。

“这是我找着的，不给。”少年攥紧了那颗钻石，目光也不敢对视他的父亲。

“给我。”男人说完就又喝着酒，还是伸着手，语气还是平平静静，没什么波澜。

“这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啊，我那帮兄弟也有份，不能给你。”

“你他妈的给不给？是左脸也想来一下子怎么着？挨打没挨够？我他妈的每天赚钱给你吃喝，你他妈一颗破石头都不给我？”男人把酒瓶子摔在了地上，然后一拳头打在了少年的脸上，少年的嘴角流了血。

“你赚的钱，全都搭到你的赌局里面去了，还有数不清的酒瓶子里了！就靠你赚的那点儿破钱，我早饿死了！”被打一下，少年似乎也丧失了理智一样，快速的如同备好的台词一样，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如同连珠炮一般，向他的父亲发射出去。

男人等少年说完话，一脚踹在了少年胸脯上面。少年摔倒在了地上，男人走过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少年终于松了手，钻石滑落了出来，滚到了墙角。男人停了手，走到墙角，弯下腰捡起了钻石。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钻石，他似乎从钻石反射的光里面，又看到了牌桌和筹码，又看到了伏特加，又看到了一个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回来再找你算账。”男人拿着钻石离开了家门。

少年蜷缩在地板上，眼前爬过一只老鼠，在他脸前面停留了一会儿，那个样子，好似在做祷告一般。又或者，是一种怜悯吧。

中年男子走在种满法桐的街巷上，四周的建筑都古朴而美丽。一路上，他都没想钻石能换多少钱，而在想能换多少瓶酒，多少局牌，多少个女人。他一边幻想，一边去到那家他常去的典当行。他的很多家当都押在了那里。

他拿着酒瓶子，晃晃荡荡地进了典当行的门。戴眼镜的店主还是坐在老位置上面。他笑呵呵地坐在了店主对面，喝了口酒，拿出了那颗亮闪闪的钻石。

他没察觉到后面有人关严了典当行的门。

“能值多少？”男人迫不及待地问，这时候连酒都没喝，脸上的笑容如同见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

“一颗子弹。”侧面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冷冷说道。

枪响了，酒瓶子落在了地上，打湿了穿西装男人的皮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蹲下身擦着鞋子，然后站起来取过了柜台上的钻石。他又顺手从典当行里拿走了一个盒子，然后把钻石放进了盒子里面，揣进了上衣口袋之中。

“今天的事情，如果你说出去半句，你知道会怎么样，你也算是混在这个道上的。”男人用手帕擦着枪，说道。

店铺老板一个劲儿地点头，话根本就说不出来了。现在他的左边镜片上面，还一片红，头发上还有着浑浊的鲜血。

清晨的阳光又照耀进了房间之中。倒在C城之中的男人，赤裸着身子，正祈祷着谁能给他件衣服；倒在地板的少年，正捂着自己肿胀的额头，吃着干硬的面包片；死在典当行的中年男子，已经和泥土混合，重归自然了。

“您的咖啡，先生。”女仆端着咖啡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在了男人的床头。他正看着报纸，上面似乎刊登了昨天夜间，一艘豪华游轮失事的新闻，有近百人遇难了。他微微皱了下眉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眉头舒展开了，应当是味道不错。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从枕边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看看钻石还在不在里面。

还是那么大的一颗，璀璨闪烁着。男人笑得很开心，他知道这个东西肯定是价值连城的。邪门儿的是，盒子下面出现了张折了两下的纸，纸的颜色有些泛黄，上面有些字，有个图。

男人挺困惑地把纸拿了出来，展开。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