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烟花寂寞

她比烟花寂寞

01

夜里两点半，这座小城显示出了它阑珊灯火的一面，住院部大楼上一排蓝色星河还在闪耀，而这周围的一切，静谧地沉睡着。

只有方敏敏，一步一步穿过医院里空洞洞的电梯，往外走去。

电梯是个及其诡异的场所，恐怖或者悬疑电影里，鬼怪来临的时候，电梯通常

是救命或者丧命的地点之一，方敏敏忽然想，若有鬼神找上自己，命悬一线时，陈俊生会不会出现呢？

她不知道，脸上挤出一个硬邦邦的笑。

男人心，海底针，陈俊生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好像从未能参透过。他是喜欢过自己的吧？

也许是的，也许没有。

病房里奔波了一整夜，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呵呵，方敏敏在

心里嘲笑自己。

太疲惫了，脚上的白色帆布鞋没有完全穿上，靸着走路。

一步一步，带着轻微的踏踏声，一声一声，叩击在沉重的地板上。

02

陈俊生应该已经睡了吧，她想。

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却不敢给他打一通电话，告诉他，自己正在疯狂想念他。

这么想着的时候，方敏敏已经走出了医院门诊楼，从一片深蓝色的海洋中走了出来，走向一派热闹。

穿过这个夜市，再往前步行五分钟，再穿过一条小巷子，爬上七层楼，自己就能躺进温柔的小床了。

夜班让人疲倦，跟陈俊生的纠葛让人心碎，疲倦又心碎的方敏敏漫不经心的走着。

夜市已过，热闹即刻转换成安静，荒芜的安静。

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原来自己身后还有个女人，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什么时候有的呢？

听声音该是个年轻女人，兴许年龄跟自己差不多，是细高跟的脆响。

不知道为什么，正要走进那条小巷子时，方敏敏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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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因为那个女人的声音还在，清清脆脆的，是跟自己一个小区的人吗？她想。

怕什么，已经到家了，方敏敏加快脚步，狂奔进自家楼道里，把心里所有的恐惧和猜疑丢给小区里闪着幽暗灯光的橘黄色。

清脆声不见了，她长舒一口气，又不是第一次下夜班回家，这里治安很好的，怕什么。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摸出钥匙继续上楼。

二楼亮起微弱的光，紧接着是三楼，很快到了五楼，噔噔噔，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敏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别扭着继续上楼，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七楼家门口，钥匙叮叮咣咣地响，伴随着高跟鞋的踢踏声儿，慌乱之中，方敏敏手一抖，钥匙散落在地。

一个红色身影闪现，就在自己背后，方敏敏叫出了声。

04

声音微弱，目瞪口呆之际，女人倒是先笑了，带着轻蔑的不满。

她走向方敏敏，更近一步，方敏敏被迫身子贴在门上，不知如何是好。那个女人马上就要挨到自己了，假如现在呼叫，自己一定是不利的一方，如果她掏出一把刀怎么办呢？方敏敏的双手摁在门上，冰凉的铁皮触感才让她感觉到自己此刻的紧张，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

女人长发齐腰，口红鲜艳，看起来精心打扮过，脸蛋凑上来时方敏敏才看清她的怒目圆睁。

就在此刻，方敏敏包里的手机嗡嗡嗡地响起，“是他？”。红衣女人先开口，方敏敏来不及回答，迅速掏出手机，是林帆。女人注视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她颤抖着接听电话，“敏敏，你下夜班了吧？”，电话听筒里传来林帆低沉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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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下夜班了”，她回。

然后飞速摁下按键:“请问您找谁？我跟您不认识吧？”

“我找陈俊生的女朋友”，红衣女人回。“那您找错人了，我男朋友叫林帆”，方敏敏极尽可能冷静地回话，好让自己假装不害怕。并在女人思索沉默的一瞬间，弯腰抓起地上的钥匙，紧紧捏在手里。连同手机，沉默地握着。

“奥，是吗？如果我明天问到的结果跟你说的不一致，我还会来找你的，陈俊生是我的”。方敏敏又气又恐惧，听着女人噔噔噔离开，才敢开门，一溜烟进了屋里。

手机屏幕早就不亮了，可另一头的林帆还没挂断，她继续和他的对话，“对不起，刚刚有点特殊情况。”“别哭，别害怕，我天亮就到”，林帆回。

方敏敏终于忍不住，蹲在卧室的地板上，静静地流泪。陈俊生这个混蛋，情史漫长得吓人，那个红衣女人也不知道是他第几任，她挂断了林帆的电话，打给自己的男朋友——陈俊生。

三十六秒，方敏敏紧盯手机屏幕，第三十六秒，陈俊生接通了电话。

“你到底爱不爱我？”，方敏敏沉静地问出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想要对爱人问出口的话，对面一阵沉默，随后开口，方敏敏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等待被凌迟的囚徒。

她被困在名叫陈俊生的牢笼里，挣脱不出。两年了，她从未停止爱他，可爱能不能换来爱，她不确定。

“你又怎么了？我明天上午有手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陈俊生冷冷地回，一如既往的沉着。

06

方敏敏终于忍不住，两年来头一次，主动挂断他的电话。

躺在床上，睁眼闭眼之间，全是那个混蛋的脸，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在她脑子里重现。她爱他什么呢？俊俊的脸蛋？认真做事的模样？她说不清。

就这么醒着到天亮，迷迷糊糊之中，家门被扣响，方敏敏在那一刹那间想，要是红衣女人再来，自己就跟她吵起来，甚至打起来，事情越闹大越好，可连日的困倦让她失了力气，慢悠悠地开门。

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被拉入宽大的怀抱中。“我很担心你，你没事吧？”，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知道这是林帆，他真的坐了一夜火车，赶来她在的城市看望她，就因为放心不下她。

方敏敏的眼泪扑簌簌地淌下来，在脸上蜿蜒着，有一些汇入嘴角，都是咸涩的味道。

她简单告诉林帆，自己挺好的，而林帆也不曾追问，昨晚的“陈俊生”究竟是何人。他们各自沉默，将心里话丢进心脏的最角落，让它们在时间的涡轮里愈陷愈深。

林帆陪着方敏敏，在她家下厨，做好一天的饭食，她和他在阳台上互相望着对方，年轻的两张面孔，映在对方的眼睛里，都有着原本不属于它们的好看。

她比烟花寂寞

07

当天傍晚，林帆一身黑色单薄外套，消失在黄昏的小巷拐口。方敏敏站在阳台上目送他离开的背影，一句话没说出口。

然后抓起沙发上的包，出门上班，春天的风打在脸上，方敏敏觉得格外的疼，哭了一整夜的眼睛痛在沉醉春风的吹拂下，闪着红肿的微光。即便是这样，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没有人能让自己不工作也能过上正常生活，陈俊生不行，林帆也不行，他们只能陪伴自己，走过一段看起来美好的路。而路口一到，就是分道扬镳的时刻，她心下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陈俊生的多情，林帆的深情，爱与被爱之间，她选择了前者，结局早已昭然若揭。

二十六岁的方敏敏，只身走在上班途中的街道上，心口揪紧，不想多看一眼往来行人，唯恐被人讥讽了去。就像昨晚，红衣女人对自己不屑的一笑。

她大概是见识过无数女人，无数深爱陈俊生而不可自拔的女人吧，没想到自己竟还有些佩服她。方敏敏觉得自己不如那个女人，不如她勇敢，也不如她耐得住寂寞，自己把两年时间献给陈俊生，自认为是伟大的化身。

不像她，用自己的方式无能地守护陈俊生整整五年。

结局却如此讽刺，红衣女人不间断地被家人带进精神病院治疗，再接回家，再治疗，精神分裂症给她打上执着不休的病态标签。

知道这些的时候，方敏敏已经和陈俊生分手两个月，期间的失眠和心理折磨，让她禁不住想，自己会不会也患上和红衣女人一样的病症？

陈俊生不再联络她，林帆偶尔跟她通电话，她依旧一个人生活，像跟陈俊生在一起时一模一样的生活着。

失去了林帆的方敏敏，心里空落落的，却也不好再打扰人家。

林帆最后一次见自己时，应该还是单身的吧？

方敏敏猜测，自己在微博上刷到他和女朋友的合照也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天宽地阔，方敏敏却觉得自己的容身之地，只有医院，只有不停歇的工作，能让自己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