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利

            舌 尖 · 利

        玉秀死了。毕飞宇说的，而且他亲口说了玉秀死亡的过程，是一点点“淹”死在公社粮库的菜籽堆里的。

        但我不相信玉秀死了。一是因为我喜欢她，二是我没有亲眼看见她的死，所以我更宁愿玉秀一直活着。

        在毕飞宇的《小说课》里转了好久，最后才去看小说是怎么折磨毕飞宇的，更准确地说是看玉秀怎么折磨毕飞宇的。我也就这么遇到了玉秀，也由此平添了一份疑惑。

        因为毕飞宇说玉秀着实折磨了他，所以就想看看玉秀是谁，没去书店找她，没去图书馆找她，很便捷的在网上找到了她，但是却没有看到她的死，而毕飞宇确切地说折磨他的玉秀最后死了。

        毕飞宇说了《玉秀》有两稿，我只看到了玉秀活着的那一稿。那就说说活着的玉秀和她应该活着的理由吧。

        玉秀是王家庄村支书的女儿，村支书有七个女儿，玉秀是老三，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也是村支书最偏爱的那一个。我们就按玉秀生活的三个场景看看玉秀的步步遭遇吧。

      第一个场景是老家王家庄。

        王家庄的玉秀只是长得漂亮，没有坏心思，更没有野心思，却在17岁那年初春的一个夜晚，被七八个男将在电影的枪炮声里算计着祸害了。这本不是玉秀的错，玉秀却从此有了尿壶和茅缸两个绰号，而且还是由自己的二姐封与的。从此抬不起头的玉秀只想离开王家庄。

      第二个场景是大姐夫家。

        玉秀的大姐玉米嫁给了年长许多又丧偶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郭家兴。虽然在家时玉米会联合其他五个妹妹共同对付玉秀，但面对只身逃离王家庄来到公社投靠自己的玉秀，玉米还是重于姐妹情份，把玉秀留下了。为了不想再回王家庄，玉秀像伺候公主一样伺候郭家兴的女儿郭巧巧（郭家兴前妻所生）。因为羡慕供销社会计的神气，玉秀跟会计小唐学起了算盘，小唐却盘算要让玉秀做自己的儿媳妇，不敢有任何奢望的玉秀却以手足无措甚至是粗鲁的方式拒绝了，算盘也没学成。直到遇到从省城汽修厂回家休假的郭家兴的儿子郭左（郭家兴前妻所生），玉秀开始有了春心，又因为有着伦理上的辈分差异，玉秀和郭左的春心一直都是那么隐隐约约忽明忽暗。但是看得出来，玉秀的春心也仅只是春心，没有一丝一毫攀附的杂念。因着辈分差异，玉米把玉秀曾经的遭遇告知了郭左，不愿意相信，又为了求证，郭左以偷欢的方式质问玉秀之后，黯然离开了家。玉秀这仅有的一次被偷欢，却让自己有了身孕。

      第三个场景是公社粮食收购站。

        因了玉米的床上努力，郭家兴让玉秀去了公社粮食收购站做事。怀有身孕的玉秀却越发紧张、无助，不断变着法子想私堕掉胎儿，却始终未能实现。万般无奈之下，玉秀想以死来寻求解脱，粮食收购站前湖水的冰冷，又阻却了玉秀扑下去的勇气。玉秀就这么裹着自己，扛着自己，最终生下了郭左的也是郭家兴的儿子的亲骨肉。到此，故事也结束了。故事结束时，玉米咬着牙给了玉秀一句话“脸都给你丢尽了。”

        直到最后我都没看到玉秀的死，所以我觉得玉秀没有死，也觉得玉秀不应该死。

        三个场景里，每一个段都是遭遇。但在每一个遭遇面前，玉秀都选择了承受，尽管都在极力躲避非议，但心里一直都是纯净的，不虚荣，不妄念。跟小唐学算盘只是羡慕女会计的神气。如果要伺机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地位，高伟该是玉秀第一个攀附的机会，玉秀竟然没有动丝毫的念想，就那么慌乱地拒绝了。虽然后来跟郭左有了春心，虽然也有辈分差异，但是年龄相仿，那也是纯洁的春心，不带杂念的春心。说到底，玉秀只是一个漂亮的没有杂念的姑娘，只是从17岁开始，生活就成了一连串的遭遇，但没有一个遭遇是玉秀的错造成的。这样一个好姑娘，没有理由死。

        我想毕飞宇也不希望玉秀死，但既然毕飞宇描述了玉秀的死亡过程，那毕飞宇肯定还是看到玉秀死掉了。那玉秀为什么会死？我猜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人的舌头太尖利了。在王家庄，玉秀只因成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受害者，舌尖却让她成了夜壶和茅缸，成了瓶、坛、罐、瓢、盆、钵……等一切具有暗示性的东西。在公社粮食收购站，面对未婚先孕的玉秀，尽管舌尖还没来得及秃噜，但已经开始等着了，等着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等着玉秀自我爆炸的那一天，一旦那一天来临，舌尖就会凛凛然、欣欣然。虽然我没看到玉秀死前的模样，想象得出，玉秀死前已让舌尖的尖利刺得遍体鳞伤了，承受不了这种痛苦的玉秀只好死掉了。

        尖利的舌尖，唯有人类才拥有的能伤害同类的利器，也是文明的副产品，却是要让很多人躲防的。

        悲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