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的孩子不该是妓女,是的我相信

作者: Sir电影 | 来源:发表于2017-11-15 11:41 被阅读1895次

    妓院,你去过吗?

    严肃,别笑——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去过……不,应该说他们就生在妓院

    琪琪是其中的一分子,她如是说:

    “到我们楼里来的男人不好,醉醺醺地大吵大闹,还满嘴脏话。”

    “那个女人问我,什么时候会去街上拉客。他们说就快了。”

    说出这番话的琪琪只有9岁。

    小男孩阿吉10岁了。

    “我的未来没有希望。”

    “念书?我们都快吃不饱了,还念书呢。”

    出生环境教会小女孩塔塔的是:

    生活本来就很痛苦,就是这样而已。”

    你有没想过——

    妓院,这个成年人听上去挑逗又刺激的地方,对于这些孩子,是一座走不出的囚笼。

    琪琪、阿吉和塔塔,这三个来自印度加尔各答的孩子,因为一部纪录片,成为主角——

    《生于妓院:加尔各答红灯区的孩子们

    Born Into Brothels: Calcutta's Red Light Kids

    这部片其实还有一个比较sunshine的中文名:《小小摄影师的异想世界》

    它是第7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

    导演泽娜·布里斯基,毕业于剑桥大学,神学专业出身,却对摄影情有独钟。

    她相信,不论创作者、观赏者,都应该从艺术汲取生命的能量。

    上世纪90年代,当时还是个小记者的泽娜来到印度。

    一下子掉进印度式苦难的海洋:

    堕胎、嫁妆式死亡、寡妇城、童婚……

    她去了亚洲最大红灯区——位于加尔各答的索纳加奇

    一个被鄙弃的孤岛。

    性交易、毒品、赌博、暴力、谋杀……它源源不断地滋生着犯罪,也吸纳着数不清的赤贫人口。

    在印度,有一个普遍说法:妓女的女儿生来就是妓女。

    还未出生,命运就先给她们下达了判决书。

    她们从小没有爸爸,也不知道爸爸是谁。

    不妨用跟“12”有关的一组数据来佐证:

    索纳加奇的性工作者中,有12000名未成年人。

    最小的不到12岁。

    每天收入,不过12元。

    女孩成为雏妓,男孩加入黑帮,这就是生于妓院的成长轨迹。

    所以,和“失足妇女”不同,这里的女孩,从小就被“缠足”和“禁足”。

    印度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拥有更多的现代奴隶。该国有数百万成年女性和女孩身居妓院,这些人在最初的数年常被拘禁,直到她们逐渐屈从于自己的命运。(《纽约时报》)

    在这部片拍摄中,就有惨事发生:阿吉的母亲,被皮条客放火烧死了。

    目睹红灯区种种景象,泽娜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震惊。

    她意识到:这才是我来印度的原因。

    她要用镜头拍下妓女的处境。

    问题是,一个白种人,在红灯区,手持摄像机录像?几乎不可能。

    女人脸上的神情写满了绝望、麻木……更多的,是警惕

    随便走一趟,发现你的行踪“不对劲”,你就会被当地势力盯梢。

    为难之际,妓女的孩子,引起泽娜注意。

    这些纯真活泼的小天使,像是裂缝处的花朵。

    这八个孩子,成为影片主角。

    这八个孩子看上去,和一般孩子没什么不同。

    你看,镜头前的孩子,一样的笑容明媚,一样的眼神清澈。

    但你再细味他们的话。

    怎么说,都带着一种和年龄并不相符的早熟

    比如阿吉,他对生活的态度是——

    “看起来虽难过,但依然得面对。因为这就是事实。”

    女孩的处境更糟。

    她们通常都被看成是家里的摇钱树,负责打杂、挣钱养家,还有可能被卖去当雏妓。

    她们的母亲是妓女,父亲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么贩毒,要么卖私酒,或者早就死了。

    于是,小女孩塔塔说——

    “我得讨生活……我从没真正想过会有钱。就算穷,也可以很快乐。”

    Sir印象最深的,是琪琪。

    我妈没办法照顾我

    我爸想把我卖掉

    我姐没救我的话,我早就被卖了

    好怕自己会跟她们一样

    是的,她更多的是怕。

    琪琪差点被卖掉,她害怕走上母亲的老路,但,如果真的强迫她卖淫,她大概也……无法反抗。

    在这些貌似一样开心的笑容下,每个孩子都深知自己的宿命。

    她们潜意识已屈服了命运的安排。

    一篇纪实报道,主题摄影作品,主角是红灯区的孩子,这个题材依今天的媒体逻辑——天然具有爆款相。

    它只要记录一个怜悯到另一个怜悯,就能引来大众“哇”的一声,赚人眼泪,再刷爆朋友圈。

    但《生于妓院》的了不起在于,它不仅不带偏见地记录苦难,它还想,拯救苦难。

    泽娜不仅把索纳加奇当成录影取材地,她还在尝试各种手段,一点点地帮孩子们争取改变的可能。

    首先:把孩子救出妓院。

    为了这事,泽娜为孩子做了三件了不起的事。

    她先教他们摄影。

    实际上,片子以八个孩子为主角,是孩子的“选择”。

    这些孩子一开始就被泽娜的相机吸引。

    既然孩子有浓厚的兴趣,泽娜想,为什么不教孩子使用相机,透过他们的眼睛,观察和记录红灯区景象?

    她把纽约摄影师罗伯普莱吉请来,教孩子们拍照。

    用这种方式,她想告诉孩子:世界很大,你要去看看。

    泽娜变着法地一点点激发他们的潜能。

    一部相机,给孩子带来想不到的乐趣。

    这种乐趣,让他们暂时摆脱了性交易、讨生活、挨打挨骂的日常……

    看看这群小摄影师的学习成绩——画风不一,街头派,风景派,群像派。

    还有抽象派。

    最后这张“抽象派”出自阿吉,艺术感极好,在构图方面尤其敏锐。

    真正吸引孩子的,难说是摄影这门艺术本身。

    但可以肯定,比起被呵斥、被鄙视、被侮辱的生活,摄影更让他们快乐

    更重要的,是收获了一种被关爱、被重视的尊严

    第二件,她为他们申请学校。

    摄影课还没结束,发生了让泽娜揪心的事:一个11岁的女生结婚了;另一个14岁的女生开始卖淫。

    这让泽娜进一步认清,改变女孩的命运,避免女承母业,除了乐趣,更稳妥的出路,是教育。

    必须尽快联系学校。

    设法帮他们找到好学校

    否则他们又会回到红灯区去

    其中一个小女生已经开始卖淫了

    这些孩子不想待在那里

    有寄宿学校愿意接收他们吗?

    一顿询问,换来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回复——

    “没地方会愿意收留他们的。”

    原来,寄宿学校从来拒绝妓院的孩子。

    一方面,校方怀疑这些孩子感染艾滋……

    另一方面,老师也极力推卸责任,他们会告诉家长:(孩子读书)谁来赚钱?

    为什么要她进我们寄宿学校?

    她一上学,就不能赚钱了

    还是有学校愿意接收红灯区的孩子的,只是——

    只要男生,不要女生。

    好不容易,终于有学校同意接收女孩,却有父母的阻挠。

    理由是,在学校吃不好……

    就算男孩的入学问题解决了,女孩呢?

    就算一时入了学,能读完完整一学年吗?

    抱歉,谁也无法保证。

    泽娜想出了第三步,她带孩子们出国办摄影展。

    不止给孩子办影展,还领他们见识红灯区外的世界。

    两次纽约影展,一次牛津艺廊展览。

    他们的照片,被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AI)拿去做成月历;被苏富比拍卖……

    孩子们在展览现场,兴奋地接受记者的采访,还上了报纸、电视。

    神似《家有儿女》中小雨的这个胖男孩,有个大大的梦想:成为摄影师。

    他是个“灵魂派”画手,会用画画表达情绪。

    阿吉独特的摄影天分,惊呆了摄影老师罗伯普莱吉。

    他果断为阿吉申请了去荷兰参加影展的名额。

    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每年只有9个儿童得到这个机会,不顺,卡在护照上。

    红灯区的孩子不能办护照。

    护照终于申请下来。阿吉要去荷兰参观影展。

    车上的阿吉告诉司机:开慢一点。

    万一我出车祸,我就到不了了

    就没办法实现我的梦想

    坦白讲,从没有哪部电影,让Sir如此紧张地期待结局。

    但当Sir看完结局后,Sir又不禁反思,结局重要吗?

    2005年奥斯卡颁奖礼,其中一个孩子,普瑞蒂被邀请登上奥斯卡领奖台,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她手里捧着小金人,哭了。

    普瑞蒂一开始,“一切像极了一个童话故事,我依然记得当初获奖时和其他人相拥的温暖。太美妙了!”

    再之后,她被妈妈一个电话叫回印度,上了两个月学后,重蹈覆辙,成为妓院头牌。

    面对这一选择,普瑞蒂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挣扎——

    我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其他生存技能,只能靠肉体来承担家庭负担。就是这么简单。

    这篇来自《天府早报》的报道最后提到——

    据印度警方透露,普瑞蒂目前在加尔各答势力最大的黑社会控制下的一个妓院。由于她是自愿卖淫,按照印度的法律,警方也没法采取行动将她解救出来。

    尽管普瑞蒂承认她知道泽娜阿姨很失望。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看过这部纪录片,知道后续发展后,质疑泽娜只关注个人,没有关注造成红灯区孩子困境的结构性因素,“假慈悲”的原因。

    泽娜的回应让Sir拍烂手掌。

    “我不是社会工作者,我只是一个摄影师。”

    是啊,结构盘根错节,岂是凭一人之力能洞见并改变?

    命运的凶悍粗暴,岂是凭一人之力预见就改变?

    呈现你看见的,改变你能改变的,这些边边角角的小事,难道就没有价值?

    甚至应该被苛责?

    比起同样把目光投向印度贫民窟的《百万富翁》,Sir更推荐《生于妓院》。

    它没有一个传奇性的,光明的尾巴。

    在后者的世界,艺术家的一厢情愿是不存在的,但也因为它无能为力的结局,我们反而探寻到一种更积极,扎实的世界观——

    我们看见黑暗,我们可能击退不了黑暗,但在命运之外,我们永远存在更好的选择

    亲自上场。

    而不是叉着腰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作壁上观。

    导演泽娜设立孩子与相机(Kids With Cameras)基金会(非盈利),用来资助孩子们读书。

    其中一个印度孩子琪琪,通过泽娜资助,在美国犹他州一所颇有名望的大学读书。

    泽娜说:

    你不能把你的摄像机当作是人类苦难的屏障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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