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正在家里哼着小曲儿打扫卫生,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断,拿起手机,就接到了死党温小田的电话。自己一个人大老远地去郊区看房子的她,迷路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找老公啊,我也是个路盲啊!
小田说,别提了,我问他不是讨骂吗?还是闺蜜贴心。
她这个老公“冰箱”,不怜香惜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懒得再讨伐他,这个死丫头,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正想借机骂她,又觉得落井下石也太过分了。
就没好气地说,你不怕浪费流量,去下载个地图软件不就行了吗?傻瓜!
只听那边的温小田一声“好嘞”,就挂掉了电话。
这是小田结婚后的第一年发生的奇葩事。
(二)
一切都源于怪温小田自己的奇葩口味。
小田是个热情洋溢的小姑娘,离你大老远的,就能听到她那“咯咯咯”的笑声,然后她亲切地给你打招呼,你立刻就会觉得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了,太讨人喜欢了啊。可是她偏偏有这么奇葩的口味!
她自从看了《绣春刀》以后,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状态。那个酷毙了的张震成了她的心头好。酷酷的,冷冷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禁欲系气质的男人,居然让小田春情大发!
她是朝思暮想,夜不能寐,我笑她,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变成倩女离魂了!
小田恨恨地发下毒誓,今生今世要是泡不到这样的男人,誓不为人!
我特别佩服小田这种泡汉子的勇猛决绝,就是觉得她有些用错了方向。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没有目标,哪来的劲头?小田有了目标,劲头冒火。
她开始布下天罗地网,搜罗这个貌似“张震”式的男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
那天,她隆重地带来她的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男朋友来给我赏鉴,棱角分明的轮廓,专注深邃的眼神,瘦削刚毅的身形,活脱脱一个“张震”的翻版。
只是一顿饭下来,寒暄没有三两句,干笑仅有五六声,离开时更是一片笙箫默。
那哪里是吃饭啊,那分明是遇到了霸道冷面总裁,那个男孩像是刚下西伯利亚的火车,一副冻僵了的冷峻脸,从开头到结束,倒吸的冷气让我僵了半截。
晚上,温小田就和我闺房夜话了,姐,你觉得他怎么样?我冷冷地说,挺适合做冰箱的。
你不觉得他太冷了吗?我看他的时候,“嗖嗖”的冷气直刺脊骨啊,反正我是不会找这样的男人,除非你想做冰棍!我大声警告道。
“才不会呢?我奶油那么多,要冻也冻成‘雪糕’!”小田调皮地说。
我们的闺房夜话在温小田的不知可否中,渐渐地悄寂无声。但是这个死丫头倔得很,嫁给“冰箱”的悲剧在所难免。
我一边暗暗地为她揪心,一边在心里为她默默送祝福,但愿她不要真的冻成雪糕。
年初的回忆被她的电话迁出,又再次被她的一个报平安的信息打乱。她发来了一个“胜利”的表情,我一看手机,时间已经是7点整,她这半个小时的路足足让她跑了仨小时。
这个小田啊,嫁给一个这样的老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自作自受吧!
(三)
刚唏嘘完小田,就又遇到了小炎。
莫小炎是我另一个失散多年的老同学,那天去C城游玩,居然无意中在城里碰到了她,她先认出了我。
三年不见,小炎居然憔悴了好多,当初她可是美艳不可方物的“校花”啊,不知道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难道还真是,姑娘家就是菜籽的命,落到谁家的土里,都是命。
小炎落到了寸草不长的盐碱地?
小炎犹豫了半天,才嗯嗯唧唧地和淡淡地说,我离婚了,一个人带着个孩子。
我半晌没有说话,虽说,这个年代,离个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毕竟,离婚以后的女人生活更艰难了啊,不觉心生悲悯。
小炎接着说,想当初她把爱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他的冷酷都是给外人看的,谁知道,都是她买单的。
恋爱时候他就不是太热络,但是她那时候就死心眼地喜欢他这一款。
也许“校花”这个头衔让她对于那些主动献殷勤的男人习以为常了吧,反倒她一定要找个难度高的挑战自己!
她说自己有点像《飘》里的斯嘉丽,热情主动得令人发指,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她太天真!结婚后,她说他每天回到家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手机,从来不会多关注她一点,更不用说,对她的嘘寒问暖了。
要知道她原来可是众星捧月的“校花”啊!现在像是进入了“古墓”!
小炎说,她百倍的热情都冻成了冰凌,自己的心也碎成了冰渣渣。
她说,她后来也冷了,于是这个家就越来越冷,就像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南极,除非他们都是企鹅,否则很快就被冻死。
很快,冰连结城,心被凝固,只有一个绿色的离婚证才能让她活出点生命的气息。
我很感伤,又一个被“冰箱”男人冻坏的女人。
(四)
我想起了温小田,我是不是应该去“和路雪”冰柜里去找她了。却没想到,绽放在我面前的是一株活脱脱的火莲。
我夸她绝处重生,她扮了一个鬼脸,做出一个很骚包的表情说,明明我们是干柴对烈火,很恩爱好不好?
我扶着她的肩膀,高声说,姐姐没有几个特别佩服的人,你占一个!
我这一句,就像央视的《艺术人生》里采访,她瞬间泪如雨下。
她遭遇的何止是“冰箱”,简直是“冰窟”。
爱情的新鲜感还在的时候,小田活得热气腾腾!大有把“冰箱”暖化了的宏伟气魄,但是当真的进入到平凡的家庭生活,小田却发现阳光库存严重不足,能源告急啊!
冰箱的冰冷就像冰山的一角缓缓地浮出水面,小田常常感到整个世界都在簌簌地下雪,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颗光热无穷的太阳,要变成悬在西地平线上的那枚冰冷苍白的一分硬币,价值感荡然无存。
下班回家,“冰箱”的脸永远是冷冷的,像是别人欠了他两百块钱,小田想和他聊天的时候,“冰箱”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而当小田兴高采烈地向冰箱讲着单位里的琐事的时候,“冰箱”常常面无表情,连最起码的“嗯、啊、是啊”等基本的回应 都没有;
而若是小田有什么升职加薪的好消息在家里宣告,冰箱则会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小田瞬间就会变成了失魂落魄的落汤鸡。
深夜里,小田彻夜难眠,以泪洗面,原来,“冰箱”真的不像电影中的张震一样啊,人家那冷,只是表面,心肠是热的啊。她可是找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表里如一的“冰箱”啊!
(五)
那是真的冷啊,“冰箱”打开的时候,冒出来的丝丝冷气,直侵你的毛孔,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把门关上,否则冰箱外就会多出来一个雪人。
小田说,我哭过,遭他烦;我吵过,他听不进;无论我温柔相劝还是剑拔弩张,“冰箱”的外观真的无比结实,刀枪不入。
我笑话他,我说,这个刀枪不入的“冰箱”先生,要是在古代带兵打仗,肯定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啊!你这个好眼光,决定了你在古代可是个大将军的夫人!
小田说:“不许嘲笑我!”,她接着说,她仔细地分析了他的性格成因。
“冰箱”原本就内向,爸妈都在农村,家境也不好,他是靠着助学贷款,才读完了大学。自卑孤傲如影随形地伴着他,他工作这几年的钱都寄回家给父母治病了,就又加重了他性格中的封闭部分。
他的冷漠是对抗生活的惯常表情,并不是针对我;
他的不善言谈是他缺少与人交流的生活经验,不是不想理我;
他的泼冷水,其实有些时候真的是他的“冷幽默”,他是把我当家人才这样做的。
听着小田的话,我怎么都觉得这个姑娘令人肃然起敬,但又想擦擦眼泪。
小田接着说,最初,我是被他的冷酷外表吸引,后来却发现不适应这冷酷,就开始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想通了,我光说爱他爱他,可是我什么时候进入过他的心灵深处?也未想过他冷酷的背后的深层次的原因。
谁都是渴求理解和支持,可是我除了责怪他之外,有没有试图理解他呢?
就像有人喜欢忧郁的小鲜肉,这忧郁的背后可能是一颗多愁善感、饱经摧残的心;
有人喜欢阳光的暖男,这背后也许隐藏的是一个喜欢表现自己虚荣的心罢了。
虽然这背后的原因并不一定那么让你喜欢,但是,爱一个人,就应该接纳这些原因。
否则,这样的爱能够走多远?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让我们对伴侣尽量地感同身受,才能不会遇到问题就只会怪他,才能真正地爱他如初。
(六)
小田说,后来她又不断地反躬自省:“一个家里,如果他是冰箱,那我是什么呢?”
我说:“你是空调啊!”她说:“对,我是空调。”
我接着说:“你对待朋友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你可以热情似火,也可以寒冷似冰,情绪丰富,性格饱满,是一个制热制冷一键启动,超静低音的好空调啊。”
小田接着说,是的,如果我是空调,就不要妄图让“冰箱”再变成空调!一个小家里不需要太多的空调。
他是“冰箱”,我就尊重他作为“冰箱”的权利!毕竟他都没有让我变成“冰箱”。
我说,对,其实,只有一打开门,有排列整齐的新鲜蔬果,有包装严实的精品肉类,下层冷冻柜里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速冻饺子和冰激凌,不就很好嘛?
制冷能力一流,保鲜能力一流,就是一个好“冰箱”啊!
小田说,而我这个“空调”,就要承担起作为“空调”的职能!家里太冷的时候,送点温暖;太热的时候,降点温度!
我向小田翘起了大拇指。不要强行要求“冰箱”变成“空调”,也不勉强自己像小炎那样把自己这个“空调”变成“冰箱”,尊重他人,也保持自我。这才是有界限、共成长的亲密关系!
(七)
是的,每一个人,成为自己的样子,都是基因、血液、骨血和童年的种种经历综合形成的整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家用电器”,早就注定,既然你当初被吸引,就不要得到了以后再挑剔。并且更不要妄图把一个已经20多年运转正常的“冰箱”改装成你喜欢的“空调”!
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空调”吧,有些迷信的说法是,好女人就是家里的风水,其实就是要做一个好“空调”啊。
小田说,姐姐,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们在一起,就是为了让这个家变得越来越好,一个空调,一个冰箱,这个夏天,再也不用愁了。
不,这辈子都会很幸福。我说。
那天,我在商场里遇到了小田一家,小田揽着“冰箱”的胳膊,花枝乱颤地走着,“冰箱”的“僵僵”脸依然露出品牌“冰箱”的冷酷气派!
那种幸福,不言而喻。
昨晚的闺房夜话,小田说,昨天她生日,她对老公说,你怎么这么冷啊?死相!老公说,我这么冷,就是为了把其他女人都挡在门外,只留下你一个。
我撇撇嘴,“冰箱”果然傲娇啊,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啊?死小田,还是老公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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