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之方先生

方贵材大概是《论语》中说的那种“动容貌”、“正颜色”的人，终日不苟言笑。你总会看到他背着一个印着一个鲜红十字的医用皮药箱，永远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这也真不辜负他救死扶伤的赤脚医生的身份。

他在我们村可是受人尊重的大夫，村里人不管大辈小辈都要喊他“方先生”。人们都说他“大”得很，走在街上似乎眼睛不看凡人，只顾向前赶路。即便是人们热情地问候“方先生，打针去啊？”，勉强换来低低的一两声嗯啊。

村里的小孩子们更是怕方先生，多么不听话的孩子，一提“方先生来了”，立刻消停下来。连村里妇女哄孩子睡觉都说：“快睡吧，要不可让方先生来啊！”

村里谁家要是有人病了，都是毕恭毕敬地去“请先生”，方先生好像是村里的一方神圣，没有谁不敬着。

那一年，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坡他媳妇忽然一病不起。老坡在县商业局当会计，那可是我们村里的牛人，连公社书记都抬举啊。县里来的小吉普车把病人拉到县医院，住了半月的院，也没弄清什么病，就又回来了。

老坡那可是村里的头面人物，竟然屈尊去请方先生给他媳妇瞧病，也真是奇了，方先生三副中药下去，老坡媳妇就下了炕。老坡一家人千恩万谢，叫上公社书记、村支书陪着，给方先生摆了一桌酒席。

我们村子是全公社最大的，那时还有好几个赤脚医生，分队单干后无人问津，难以为继，都去做买卖了。只有方先生的诊所越来越忙。

一天凌晨一点多钟，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忽然灌满长长的小巷，各家的狗都疯了似的叫了起来。接着就是方先生诊所的大门被砸得乱响，方先生，方先生！快起来，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