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来的有些匆忙,还没有酝酿就翩然而至,不经意间就给了我们颜色。又有些热烈,汗液从毛孔中不断渗出,像是除不尽的野草,无法控制。 空调,冷饮都感觉有些无济于事,让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属于“渔家”的盛夏。
我们家两代渔民,要是在那个“红色时代”,绝对是根正苗红。可是,到了我们这代却没能将这个身份延续下去。我有些遗憾,有些难忘。遗憾的是没能延续“渔民”的身份,难忘的是那个清凉的夏日。
对于“渔家人”来说,生活其实很简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操劳一生全靠一条船。而这条船承载着我的童年,也同样承载着父母对于衣食的寄托,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自我出生起,我便颠簸在了风浪之中。略带腥味的江风铺面而来,江水拍打着船身,发出轻快地声响。我的心情也开始愉悦起来,因为我知道起网便有可能是丰收。无论太阳多么的毒辣,只要看到那些活蹦乱跳的鱼,我就会心生欢喜。因为只要将这些鱼卖完了以后,我们就会有钱。只要有钱,就可以上岸去买冷饮,买西瓜。那冰爽的冷饮,甜甜的西瓜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父母常说:我们“渔家人”是看天吃饭的,收成全靠“天意”。那水中的鱼虾尽是“活物”,不会在原地等你。有的时候收成不好,一网下去只有几条小鱼,或者是一堆烂泥、几根水草。此时,父母的脸上总是有些淡淡的失望,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是对生活的担忧。那时我还年幼,不懂生活的苦。竟有些庆幸,庆幸那些鱼虾可以逃过一劫,庆幸他们可以同我一样与父母幸福的生活。尽管生活并不是很富裕,父母却从未亏待过我的童年。每次卖完鱼以后,都会给我带一个大西瓜。可以想象,我用胖胖的小手将西瓜塞到嘴中的喜悦。也能想象到,父母看我满足的躺在甲板上摸摸肚子时的欣慰。
我的盛夏从不缺西瓜,也不缺父母对于我的爱。
“渔家人”的江我从不认为我是个称职的“渔家人”,因为至今我都没能学会游泳。以至于后来友人提及此事,我都会有些汗颜。每每想起我是个不会游泳的“渔家人”,我便有些羞愧难当,着一些都归功于我的母亲。
夏日的夜总是那么难熬,酷热与烦躁侵蚀着人脆弱的神经。微弱的江风,以及摇摆的风扇已经不能满足“渔家人”对于清凉的需求。热到难以入眠的时候,我会央求母亲给我讲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于是,我的童年便充斥着水鬼,以及那些离奇的故事。人啊!总是对未知的事情保持着敬畏。每当我不听话的时候,母亲便会用水鬼来恐吓我。当我看到父亲如鱼般的在水中尽情的徜徉的时候,我都有些羡慕。但是羡慕总是战胜不了我心中的恐惧,我也就只能坐在船边用脚划划水。终有一日,我鼓起勇气穿上救生衣跳入水中。入水的那刻,清凉迅速的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我像只掉入水中的狗,拼命的扒拉着水。还好父亲抓着我,不然我真怕我会沉没下去。有船驶过的时候,一道道浪拍在我的脸上,让我不平稳的身体在水中剧烈的摇晃起来。我以为是水鬼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在水中哭闹起来。父亲赶紧将我抱上船,还“哈哈”的嘲笑我是个胆小鬼。
我们“渔家人”有个习惯,小孩子的背后都会系一根绳子。一头系在孩子们的身上,一头系着一块泡沫。只要孩子掉入水中,听到声音,看到泡沫就能知道孩子在那里掉下去的。果然,我不禁佩服起劳动人民的智慧。这是掉下去多少个孩子,才能想起这么实用的方式。我从小便是父母带大的,所以也免不了这样对待。 步履蹒跚的我拖着一个大大的泡沫,踉踉跄跄的行走在甲板上。想到的不是失去自由的不幸,而是莫名的喜感。后来在翻找东西的时候,还能找到那块泡沫。虽然早已被时间侵蚀的不成样子,却还依旧能看出当初的模样。
也许经常落水,也许经常听闻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尽管我毕业、工作,我都对那条生我养我的母亲河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我不敢下水游泳,但是钓鱼却从未缺席过我的童年。小时候,经常会去岸上找一根长度适中的竹子,穿上鱼线,串上吊钩,一个简易的鱼竿便横空出世了。坐在船边,像个“小大人”一样抖动着二郎腿,时刻盯着水面。以前和现在不一样,水生物还是很多的,不一会儿便有鱼开始咬食诱饵,鱼漂就会在水中时隐时现。每当这时,失去耐心的我便会陡然专注起来。等到鱼人咬到吊钩,拉着鱼漂在水中画着圈的时候,便可以缓缓收杆了。当活蹦乱跳的鳊鱼浮出水面的时候,我便会迫不及待的将它捞上来放在我的小塑料桶里。
有的时候,半天就可以钓小半桶的鱼。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便会拎着半人高的塑料桶去母亲卖鱼的地方。当把他们倒入盆里,看他们缓缓游动的时候,我都会开心的长出花来。那个年纪,还不知道为父母分担生活的压力,只知道卖完以后又可以去买大西瓜,又可以买冰棒、冷饮去了。
父母早晨出去捕鱼的时候,便不允许我钓鱼了。因为我还小,害怕我掉到水里去。那个时候,我的堂哥便会骑个自行车带我去钓龙虾。龙虾确实挺有吸引力,又好吃,又好玩。随便找一个清澈的水渠,便会看到龙虾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觅食。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怎么钓龙虾,就拿一个棍子放在龙虾钳子旁,大有“姜太公钓鱼”之势。后来才知道,原来钓龙虾跟钓鱼一样,是需要诱饵的。于是我便与我堂哥,到处找田鸡。那时候玩的开心,哪还有心情关心身上是否有泥土。等抓到足够多的田鸡的时候,也就变成了一个小泥人。
将田鸡系在绳子上,对准着龙虾,缓缓地将田鸡送到龙虾身旁。那饥肠辘辘的龙虾,以为是佛祖听到了它昨日的祷告,殊不知这是恶魔带来的晚餐。龙虾用大而有力的钳子夹住田鸡,我们便迅速的将木棍提起。贪婪总会造成灾难,那龙虾只管掉下的馅饼,哪还顾得上生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吧!不出半刻,我们便能钓到满满一袋子的龙虾。看看身上那满是泥渍的衣服,也只能苦笑,回家免不了的挨批评。
果不其然,当母亲看到我满身的泥渍,便皱起了眉头。可是呢,谁家小孩不爱玩呢。母亲一边训斥我,一边将龙虾洗净下锅。不一会儿,龙虾的鲜香之味便会扑鼻而来。看到那红彤彤、热腾腾的龙虾,那些被训斥的委屈感便会抛之脑后。
时至今日,我依旧在感谢大自然带来的馈赠。或者说,我是长江的儿子。
渔港的夜父母有的时候会无暇照顾我,索性便将我一同带出,我也乐的这样。柴油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像一辆汽车奔驰在高速公里上,江风也变得格外的清凉。夏季正巧会赶上“休鱼期”,拿着微乎其微的国家补贴,只能偶尔下些地笼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龙被誉为中国的瑞兽,也许“地笼”的谐音也叫“地龙”吧,希望它能够带来丰收,带来美好的生活。虽然这个谐音是我杜撰的,但是对于美好生活的希冀是真的吧。小船儿晃晃悠悠的穿梭在芦苇荡里,穿插的蝉叫与蛙鸣,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安宁。
地笼一节一节的浮出水面,像是火车一样,载满了丰收的喜悦。将结巴处打开,随意的抖动,里面的鱼虾便会抖落到盆里。剩下来的就是我的工作了,我需要将里面的鱼虾分类,然后将剩下来的水草,石头再倒入水中。那大大的盆便成为了一个微型的水生环境圈,鱼虾、螺丝、河蚌应有尽有,时不时还会有几个长相丑陋的蛤蟆。爱美是人类的天性,那可怜的鱼虾你们为何生的如此美丽,如果像那蛤蟆一般丑陋,或许还能人口脱险。
我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一边分类,一边将那个最大的虾,洗净吃掉。当然那也是偷偷的,因为毕竟江水再净,也是会有寄生虫的。年幼的时候不懂事,长大了以后才担心,会不会哪天有几个虫子会破腹而出。后来想想,人类那么强大的胃,也许早就将它消化成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吧。
我自幼体弱多病,许是父母担心我那脆弱的身体被烈阳荼毒,早早的便准备回去。随手摘一根芦苇,去其叶,将中间最嫩的那根取出。再将那包裹在最外面的那层抽出,一个简易的小喇叭便完成了。轻轻一吹,就可以发出“嘟嘟”的声响,像个喇叭一样。
调皮的孩子,对于玩总是那样的别出心裁。父亲坐在船尾,母亲坐在船头。父亲看航道,母亲在看我。看我吹的起劲,父母也都开心的笑了起来。我知道那笑容中是疼爱,是宠溺,是父母对于孩子无私的奉献。看着他们黝黑的面色,充满泥渍的衣服。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底,成为了我判定美丑的一种标准。时至今日,我始终记得:一个人的美丑不在乎外在,而处于内心。衣衫褴褛的人从不会失去对活着的坚持,贫穷困苦的人也在为着生活而努力。
波澜不惊的宁静“渔家人”的盛夏,干净而又清凉、波澜不惊而又乐趣无穷。昨天有如过往云烟,转瞬即逝。时光匆匆、岁月荏苒,”渔家人“也将与那些手艺人一样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
如今,我们也成为了岸上人,可是我却从不曾忘记在船上漂泊的日子。忘不了那船舱里“哗哗”的水声,也忘不了那岸边“呱呱”的青蛙,更忘不了我那“渔家人”身份。
任何一段人生不需要被定义,任何一个人的努力也不能够被否定。
也许,穷我一生也学不会父母捕鱼的手法。但是,他们对于生活的态度,积极的心态都将烙印在我心中,永不磨灭。
很希望以后我的孩子也能像我一样,高傲的说:我是“渔家人”。那样骄傲,那样努力,那样的不含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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