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老家的那间老屋,就静静的坐落在村子的南边上,厚厚的老房檐出头,屋外是一片田野,四季应景。小木格的窗棂,映着小脚、白头发的奶奶的身影,“一儿一女一枝花,多儿多女多冤家……”不识字的奶奶是怎么会唱这首歌谣的,我不得而知,但她唱的委婉和约,如泣如诉。
奶奶一生养大了六个孩子,两个女儿,四个儿子。因为生活贫穷,姑姑早早出嫁。不幸的是,大姑一场病撒手人寰了。只剩下小姑偶尔回家看看,因为距离远,小姑也不经常来。大伯父两姨做亲,因为日子困难,怕孩子们娶不上媳妇,由奶奶做主,早早娶来她妹妹的女儿。二伯父也经人介绍成了婚。排行老三的父亲和叔父,为了讨生活参了军。后来,父亲解甲归田,回了小村,娶了赤脚医生的母亲。叔父留在城里成了家。
孩子们都相继建了新房,离开了老屋,生活似乎有了着落,各自安家,各自奔生活。老屋里只剩下倔脾气的爷爷和奶奶。本该享享清福了,不料爷爷得了偏瘫,照顾爷爷便成了奶奶的日常,虽然父亲和伯父也常常来探望,但小脚的奶奶搬不动爷爷,无奈,奶奶和病床上的爷爷离了老屋,在家里三个儿子的新房里各家轮流吃住。几年后,爷爷去了,丢下奶奶一个人。奶奶不愿意各家轮了,她便回了自己的老屋。我作为她的孙女,成了她的小棉袄,晚上我就陪奶奶睡在老屋里。
黑漆漆的老屋里,煤油灯飘烁的光下,我有时陪奶奶玩纸牌。纸牌里什么小瞎、小摸、小秃……千奇百怪的名字,却是奶奶嘴里的常客,我不喜欢玩,可看奶奶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就硬着头皮,装作快乐的样子,有时故意出错牌,逗她开心。那首歌谣就是在老屋里学会的,分明她语气里有一种深深的凄凉和无奈,可那时,我不懂,还当作乐事炫耀。
二姑偶尔来一次,会带点肉来改善奶奶的生活,每次奶奶做好,总希望伯父他们来尝尝。可惜,大家都忙着讨生活,没空来奶奶的老屋。
就这样,在奶奶的老屋里,呆了好几年。后来求学我便离开了奶奶和她的老屋。不得已,奶奶再次过起了各家转的漂泊生活。陪伴她的是那副几乎玩烂的纸牌。
奶奶从不说儿子和媳妇的坏话,也从不抱怨,有时,她会做些小棉袄、小鞋子之类的东西,各家分,但她就是喜欢唱那首我不懂的歌谣。
再后来,四叔为了在城里买房,就卖掉了奶奶的老屋。那抹淡蓝的炊烟再也没在老屋飘起来。直到邻家拆掉它,盖了一座亮堂堂的新房。
奶奶病了,一病不起,她神智清楚的时候,会念叨她的老屋,然而,再见老屋的希望总不可能实现了。奶奶带着她的歌谣和对老屋的感情离开了我们。送她走的那天,她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甚至重孙子,一个都不少,在外人看来,她有这么多子孙,似乎很幸福。而且,每一个人都在那里嚎啕大哭,悲伤得很。可是,一想到她的歌谣,无限凄凉与心酸,我止不住泪如雨下。
从此,一抔黄土,奶奶与我隔了天涯,老屋亦无迹可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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