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这么说尽管会有些违背人伦道德，但我还是想清楚的讲讲自己的心里话，否则，这就算不上是一篇足够真实的日志了。

我，很嫌恶自己的父母。嫌恶到心里只看了一眼也要作呕，嫌恶到大脑连绘声绘色的想象一次画面都没有勇气，更可怕的是，终于嫌恶到失去了爱上任何人的勇气。

想来自己是不是一个非常双标的人呢？或许是吧。

没有人的时候，我尤其贪恋一个人静处。喜欢一整天都在阅读，在学习，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浸泡在自己热爱的那个狭窄的独处空间。

可与此同时，父亲在干些什么呢？

严重发福的中年男子，硕大外凸的肚子像是一群簇拥着的滚圆人头掩藏在宽大的衣服下；肥软肿胀的四肢和瘫痪者无差别模样的融化，粘附在床上，或是沙发上，总之是能够躺的平板处；远看像极了一滴永远无法彻底擦拭干净的脂黄色油滴，油腻腻倾泻软塌在原本光滑洁净的桌面上，连带着桌面都沾染上了“秽物”的印记。

有些时候，还好，至少我们相安无事。

这时我总安慰自己，爸爸他其实也不过是喜爱一天到晚都躺着看看手机罢了，这没有什么。我一次次安慰自己必须爱上这么一个男人，这个名义上是我的“父亲”的男人。

而有些时候，我却简直忍无可忍到了需要强忍暴怒的悲惨地步。我在狭窄静谧空间的这头，身处另一空间的他，一呼一吸又是多么的富有表现力啊！整个上午时分，伴着明晃晃的窗外的光亮，却如此惊喜的能够有幸听赏到雨天的雷声轰鸣，冬天的风雪呼啸，沙漠的风尘滚滚，说来也是种极其难能可贵的奇妙体验呢。一阵阵毫无规律的来自自然的声音，间或偶尔刹然而止的咳呛闷鸣声，再间或偶尔手机里传来的被开到最大音量的各类豪爽大笑声，这自然与人和谐的生活画卷，真是太妙不可言了。

睡觉，蹲茅坑，吃饭，睡觉，蹲茅坑，吃饭，睡觉。这便是父亲一天的完整生活轨迹，除却抽烟与玩手机之外吧。这绝无半点夸张。

看到这里，如果你们以为，我仅仅是出于这些或许男人都有的普遍缺点，便竟敢如此出言不逊地声称自己厌恶透了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老父亲，那未免过于轻率了。失望这种东西，绝对都是一点点累积的。这期间，天知道我曾经历经了多少非常人所可想象的自责与煎熬啊！

有时候我会很害怕的猜想，爸爸已经是“死物”了么？已然听不到任何我对他一声声的呼喊，深深沉浸在自己狭窄的独处空间中，床，沙发，厕所。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依然清晰地能够感受到他在我面前构筑的新气场空间，清楚，明白地将我隔离在外。这种可怖的感觉曾令我浑身战栗不已，在我的心中，父亲的形象一点点的堕落，寂灭，遥远下去。

也许父亲并不是一直平板苍白的幽灵形象吧。如果愿意，我想他也同样可以是森林中红着双眼，毛发向上狠狠竖起的恶狼巨兽，在黑暗中死死的扫视着猎物。

记得有一次父母吵架，吵得分外的凶，已经不可控的意外超出了平时摔摔撕撕扔扔的白开水程度了。我躲在房间里，突然听见房间外扭打的肉体撞击声，心跳都停滞了几秒钟。我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沉重厚实的闷响，像是什么原本能够巨响到撕裂耳膜的声音却被闷在被窝里，闷在气球中的压抑着的绝望声音，还夹杂着几声凄厉，颤抖、哭泣着的尖叫。我不知为何，猛地想起了杀鸡前被粗壮有力的手掌紧紧捏着的一层薄鸡颈皮和鸡已半带阴翳的晦暗，模糊眼神。而此刻一层层的声响则像极了小鸡刚被硬生生甩入滚烫的沸水桶时，那凄厉尖锐而被刻意掩盖了的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嘶鸣，以及狠命扑打着铁皮桶外皮的阵阵“咚咚”声。

也许你们又要认为我的冷漠了。我对此并不想做过多的解释。还是前面那句话，失望都是一点点累积的。不然，刚满十八岁的美好年年纪，又有哪个小姑娘不乐得快活与家庭生活的美好呢？

这十几年来，家庭生活的毒液早已将我腐蚀得百毒不侵，无所动容了。我并不求你们能够有所理解，只是真心希望所有人，永远都不要有机会去切身感受到如此的痛楚与自我压抑着的愤恨，无力感。

总之，在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我怀着惧怕到极致的心情冲到了自己的房间外。父亲的身影与远古杀红了眼的英勇战士重叠在一起，叫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我颤抖着上去拉开扭打成一团的他们，大声而快要哭出声的喊着：“住手！住手！快住手！”

可是，杀红了眼的战士怎么能够停下呢？我这才稍微略微看清了父亲此刻的模样。他的衣衫早被母亲尖锐的指甲撕扯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终年带着的近视眼镜不知去向，手机被甩在了很远处，地上一片狼藉，一片废墟......

我死死拉开父亲。看见母亲凄惨的从沙发上回过头来，惊吓得浑身冰冷。她的头发乱做一团蓬草，与泪水一同糊在同时包含了痛苦，绝望，愤恨，屈辱等多种情绪的脸上，眼神是如此浑浊而丝毫不带任何光点。而最属怕人的是那口腔，此刻白色的牙齿上满是极其刺眼的鲜红血液，一缕一缕的顺着牙齿的痕迹，嘴唇下部分被牙齿死死的咬住，因此也沾染上了不少血液，而客厅原本昏黄的灯光此刻却故意无比清晰地偏偏打在那满嘴的血液上，越发逼入人眼球......

我感到浑身一阵虚脱无力和脑袋眩晕，对血的反胃和无法抑制的强烈呕吐感顿时冲上心头。尤其是在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下，有种整个脑袋无形中被一双巨手硬生生撕裂开来的尖锐疼痛感。

还没待我做出反应，不过这一两秒的功夫，母亲便能够恢复的那么好，简直是不假思索的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跳起，直接扑向我背后的父亲开始再一次的扭打。那一刻我真的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感觉又是白费力气，狗咬狗的场景。

回想童年时期曾以为激烈的那么多次吵架，也曾经让我在深夜两三点时无数次哭泣和难过，郁郁寡欢，愁眉不展。而最后，每一次的劝解我发现都是徒劳无功，完全没有任何价值，还搞得我自己疲惫不堪。我不禁一次次这么想，他们的婚姻难道就是为了彼此厮杀出个你死我活么？他们难道没有从我曾经患上抑郁症，厌食症和胃穿孔的痛苦经历中得到足够清楚深刻的教训么？无论如何，婚姻最终都会走到如此地步么？

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彻底产生对爱情，对婚姻的彻底失望与抗拒，反感。不过关于这一点其实也是在很久以后才认识到的了。

话说的有些远了。总之，看到他们两人都是那种鲜红色，恨不得生吃了对方的仇恨而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黑色眼神时，我的内心是如此的无力啊。意外的没有痛苦，没有悲伤......那一刻起，我失去了我的所有情感，关于我的爱的能力。

其实父母好起来的时候也真的很好，和许多看似幸福的家庭一样平和，让人不禁产生“一直这样好了”的错觉。

只是底下暗流涌动，坏起来的时候也真的太坏。

十八年来，反反复复，我真的彻底累了，经不起再多折腾啦。我本身也是因此莫名遭受过很多额外痛苦经历的人，在此就不想多说了。

只是希望其他孩子，能够生活在真正幸福的家庭中，永远不要有我这样的经历。长大以后，也有能力，，有勇气，真正嫁给值得的人，与之共度一生。

这些年来这许多事情，我自始至终都不想指责谁对谁错的问题，权做记录，以更好地放下，从此不愿再想起。

愿余生，我活得清欢。